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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78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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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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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胡也真愛我,劉也確然頗照料蕓的。──自從到了船上以後,才漸漸的不自覺的露出來了。

我的舖位與蕓是直對的,坐起來,彼此立刻看到了,我說:「我頭痛得沉昏,不要──」仰起頭來,想立求她的答覆,那知她已坐起在理髮了。


  

「起來吧!起來吧!」從她那無限的喜悅裡所發出來的聲音,不由得我也興奮起來了。其時,我正在看《小說月報》,她聽我答允了,卻還是不放下,卻還是不起來,就說著要奪看。而我則拿起了書,遠遠的揚着……。

「拜倫夫人!」她笑着說。

「你才是拜倫夫人!」我也笑着說。「從來也沒有這樣惡吵的!」我恨恨的說,就把書向她的鋪上一擲。她返向自己鋪裡,拿起書,立刻擲了過來,連忙又把帳帷放上了,兩手急急的把住着,口裡又不住的說:“呵!拜倫夫人!拜倫夫人!

最後,不知怎樣的吵閙了一陣,聽得金的「哦……哈……」的假扮的咳嗽的聲音,含着教訓小孩的暗示,似乎覺得很難為情,隨後,乃靜靜的睡下了。落日映水的光返射在帳帷,我倚着枕兒沉思:我們相將的緩步,千秋橋邊的行雲,吳家祠前的小溪,戴東原詞前的石級,落日從萬架書山後隱去了,天色漸漸的蒼黑了:咯咯遍地的蛙聲,和着田隴麥秧在夜風中沙沙的聲音。

間壁的劉起來了,這位教育家把我們兩個人所擲棄掉的書拾了來起,而且翻着說:「好得神的畫片。」於是我倆同聲地笑了……

船頭上,站滿了水手們,毫無聲息地站着,只這咀嚼的聲音,填了這落寞的空間,那急促的呼聲,至此也早靜止了。

船尾上,我們悄悄的立着坐著,一彎新月掛在山坳,滿天繁星,在碧澄的水波之上,映成無數的銀針,一上一下的閃動。我雖不能自明我那時自己在外相上表情如何,但在我的內心,卻是安適而舒服,如像水洗過的一塊絲絹,經燙鬥燙過而十分地整齊了。

劉與金及姚,在躺板上坐著。這樣美好的江上的夜景,是不認識武斷的經驗與聰明的手段的;因此我想到,我雖是人類中的怯弱者,然而我是自然母親的寵兒,白雲青山,幾度徘徊,可是,我也只好這樣自慰吧。

她們慢慢的談起來了,夾着一陣一陣輕微的笑聲,我與蕓已進艙鋪來了。睡了,靜靜地睡了,各人想各人的,各人夢各人的──母親,故鄉,好友,一個快樂的暑假。

原載19248月《京報》副刊

雪泥鴻爪

陳學昭

媛沉淪在不痛不癢的憂悶裡去了。雖然伊因了種種的關係,造成了工愁善思的弱病。但如這種不痛不癢的憂悶情緒,的確還是少有的第一次吧!

伊坐著,左手托着額,兩眼雖然盯住在書本上,可是這假意的翻閲,顯見得這不過是遮人耳目。有時好像偷偷地仰視白雲一會,有時則向着窗外荒蕪的花壇上獃看一會。在伊自己也許常常是這樣,在我們看起來,這卻很難以審視的了。並且誰又能知道伊這種用意與不能言述的感覺呢?!

伊是屈服在人前的一隻小綿羊,人們給于伊的是一次一次的負積,逐漸壓碎了伊稚弱的心了。「說它做什麼呢?一般都是如此……這些還不是無聊的麼?!」這種曲曲幽想,乃使得伊仍含着苦笑,走向人間……

一陣一陣的秋風,吹得伊毛骨悚然,伊疑心寒熱又光降了吧?不然,這憂悶已使伊沉淪極了。猛然的向眠床裡倒下。一個需要人負責任,而同時弄得絶對孤獨的,在旁觀人覺得是何等可憐呀!


  
約過了十分鐘之後,伊又穿得齊齊整整,走在那小東門外的直塘上。這種態度對於人們是要怎樣的指說:「瘋人一般的!」

真實的,人們當感覺得身心都無着落的時候,對於外界的一切便都是討厭惡煩,無論是平時伊的愛好的。媛在今天便是這種情形現在伊披襟當風立在大海之邊。這瞬息萬有偉大的美景,不再使伊與往常一般的細細的欣賞。只見伊慢慢的復走向東去……

「這樣煩悶的生活,為什麼要挨着的呢?生存着為什麼呢?“名利等成狂夢寐,文章亦是閒言語」,並且「花亦無知,月亦無聊,酒亦無靈。把夭桃斫斷,煞它風景;鸚哥煮熟,佐我杯羹;焚硯燒書,椎琴裂畫;毀盡文章抹盡名。滎陽鄭,有慕歌,家世,乞食風情。」……那麼還有什麼可說呢?難道真如惠所說:「為我們親愛者而生存着吧!」但是我有什麼可親愛的,而可眷戀的呢?什麼是我切切眷戀的呢?──否,我不能這樣,雖然我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但我當為我那些不生關係的親友保守生、名,……這些,…… 呀!……這些……「重新估定一切的價值」……這一切……重新吧?!我不能為我自己而生存着,為著什麼呢?為什麼呢?!

秋陽淡淡的照着伊滿含懷疑的、悲哀的、彷惶的、灰白色的臉上。彷彿也在唏嘆着「生之悲哀」。金風瑟瑟,吹動江波,媛的情緒卻正如那江潮之衝激而澎湃……

原載192552日《晨報副刊》

獻給我的愛母

陳學昭

今天清晨,淅淅瀝瀝的灑了幾點早雨,將我夜來倦怠而迷糊的夢境,在晨雨的清涼裡,漱淨了一番。這夢境如像雨後的大地,所剩的只有淒涼與冷寂了!我不想找尋這過去的繁華,臨窗坐著,看雨點已濕盡了窗欄,淋滴在高高的六層樓的屋尖,我不禁想起吾家老屋的園裡。正纍纍結實的李子,院外飄搖在涼風中的清香的玉蘭花,還該與去歲一般的盛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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