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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97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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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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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着保姆的女同志,每一個星期可以有一天最衛生的交際舞。雖說在背地裡也會有難比的誹語悄聲的傳播着,然而只要她走到那裡,那裡就會熱閙,不管騎馬的,穿草鞋的,總務科長,藝術家們的眼睛都會望着她。這同一切的理論都無關,同一切主義思想也無關,同一切開會演說也無關。然而這都是人人知道,人人不說,而且在做着的現實。

離婚的問題也是一樣。大抵在結婚的時候,有三個條件是必須注意到的。一、政治上純潔不純潔,二、年齡相貌差不多,三、彼此有無幫助。雖說這三十條件几乎是人人具備(公開的漢奸這裡是沒有的。


  

而所謂幫助也可以說到鞋襪的縫補,甚至女性的安慰),但卻一定堂皇的考慮到。而離婚的口實,一定是女同志的落後。我是最以為一個女人自己不進步而還要拖住她的丈夫為可恥的,可是讓我們看一看她們是如何落後的。她們在沒有結婚前都抱著有凌雲的志向,和刻苦的鬥爭生活,她們在生理的要求和「彼此幫助」的蜜語之下結婚了,於是她們被逼着做了操勞的回到家庭的娜拉。

她們也唯恐有「落後」的危險,她們四方奔走,厚顏的要求托兒所收留她們的孩子,要求刮子宮,寧肯受一切處分而不得不冒着生命的危險悄悄的去吃着墮胎的藥。而她們聽著這樣的回答:「帶孩子不是工作嗎?你們只貪圖舒服,好高騖遠,你們到底做過一些什麼了不起的政治工作?既然這樣怕生孩子,生了又不肯負責,誰叫你們結婚呢?」於是她們不能免除「落後」的命運。一個有了工作能力的女人,而還能犧牲自己的事業去作為一個賢妻良母的時候,未始不被人所歌頌,但在十多年之後,她必然也逃不出「落後」的悲劇。即使在今天以我一個女人去看,這些「落後」分子,也實在不是一個可愛的女人。

她們的皮膚在開始有折縐,頭髮在稀少,生活的疲憊奪取她們最後的一點愛嬌。她們處于這樣的悲運,似乎是很自然的,但在舊的社會裡,她們或許會被稱為可憐,薄命,然而在今天,卻是自作孽、活該。不是聽說法律上還在爭論着離婚只須一方提出,或者必須雙方同意的問題麼?離婚大約多半都是男子提出的,假如是女人,那一定有更不道德的事,那完全該女人受詛咒。

我自己是女人,我會比別人更懂得女人的缺點,但我卻更懂得女人的痛苦。她們不會是超時代的,不會是理想的,她們不是鐵打的。她們抵抗不了社會一切的誘惑,和無聲的壓迫,她們每人都有一部血淚史,都有過崇高的感情,不管是升起的或沉落的,不管有幸與不幸,不管仍在孤苦奮鬥或捲入庸俗,這在對於來到延安的女同志說來更不冤枉,所以我是拿着很大的寬容來看一切被淪為女犯的人的。而且我更希望男子們尤其是有地位的男子,和女人本身都把這些女人的過錯看得與社會有聯繫些。

少發空議論,多談實際的問題,使理論與實際不脫節,在每個共產黨員的修身上都對自己負責些就好了。

然而我們也不能不對女同志們,尤其是在延安的女同志有些小小的企望。而且勉勵着自己。勉勵着友好。

世界上從沒有無能的人,有資格去獲取一切的。所以女人要取得平等,得首先強己。我不必說大家都懂的。而且,一定在今天會有人演說的:「首先取得我們的政權」的大話,我只說作為一個陣線中的一員無產階級也好,抗戰也好,婦女也好,每天所必須注意的事項。

第一、不要讓自己生病。無節

制的生活,有時會覺得浪漫,有詩意,可愛,然而對今天環境不適宜。沒有一個人能比你自己還會愛你的生命些。沒有什麼東西比今天失去健康更不幸些。

只有它同你最親近,好好注意它,愛護它。

第二、使自己愉快。只有愉快裡面才有青春,才有活力,才覺得生命飽滿,才覺得能擔受一切磨難,才有前途,才有享受。這種愉快不是生活的滿足,而是生活的戰鬥和進取。所以必須每天都做點有意義的工作,都必須讀點書,都能有東西給別人,遊惰只使人感到生命的空白,疲軟,枯萎。

第三、用腦子。最好養好成一種習慣。改正不作思索,隨波逐流的毛病。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最好想想這話是否正確?這事是否處理的得當,不違背自己作人的原則,是否自己可以負責。

只有這樣才不會有後悔。這就是叫通過理性,這,才不會上當,被一切甜蜜所矇蔽,被小利所誘,才不會浪費熱情,浪費生命,而免除煩惱。

第四、下吃苦的決心,堅持到底。生為現代的有覺悟的女人,就要有認定犧牲一切薔薇色的溫柔的夢幻。幸福是暴風雨中的搏鬥,而不是在月下彈琴,花前吟詩。假如沒有最大的決心,一定會在中途停歇下來。


  

不悲苦,即墮落。而這種支持下去的力量卻必須在「有恆」中來養成。沒有大的抱負的人是難於有這種不貪便宜,不圖舒服的堅忍的。而這種抱負只有真正為人類,而非為己的人才會有。

三八節清晨

附及:文章已經寫完了,自己再重看一次,覺得關於企望的地方,還有很多意見,但為發稿時間有限,也不能整理了。不過又有這樣的感覺,覺得有些話假如是一個首長在大會中說來,或許有人認為痛快。然而卻寫在一個女人的筆底下,是很可以取消的。但既然寫了就仍舊給那些有同感的人看看吧。

原載194239日延安《解放日報》

丁西林

1893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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