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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 103 /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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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話散文集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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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躺在土地上的時候,當我仰望天上的星,手裡握著一把沙泥的時候,或者當我回想起兒時的記憶的時候,我想起那參天碧綠的白樺林,標直漂亮的在原野裡呻吟,我看見奔流似的馬群,蒙古狗深夜的嗥鳴,皮鞭滾落在山澗裡的脆響,我想起紅布似的高粱,金黃的豆粒,黑色的土,紅玉的臉,黑玉的眼睛,斑斕的山雕,奔馳的鹿,帶著松香氣味的煤,帶著赤色的足金,我想起幽遠的車鈴,晴天裡馬兒帶著串鈴在溜直的大道上跑着,狐仙姑深夜的讕語,原野上怪誕的狂風……這時我聽到故鄉在召喚我,故鄉有一種聲音在召喚着我,她低低的呼喚我的名字,聲音是那樣的低,那樣的急切,使我不得不回去,我從來都被這聲音所纏繞,不管我走在那裡,或者我睡得沉沉,或者在我睡夢中突然的驚醒的時候,我突然的記起是我應該回去的時候了,我必須回去,我從來沒想離開過她。這種聲音是不可阻止的,這是不能選擇的,只能愛的。這種聲音雖已經和我們的心取得了永遠的溝通。當我記起了故鄉的時候,我便能看見那大地的裡層,在翻滾着一種紅熟的漿液,這聲音便是從那裡來的,在那亙古的地層裡,有着一股燃燒的洪流,像我的心噴湧着血液一樣,這個我知道的,我常常把手放在大地上的時候,我會感到她在跳躍,和我的心的跳躍是一樣的。

她們從來沒有停息,它們的熱血一直在流,在熱情的默契裡它們彼此呼喚着,終有一天它們要匯合在一起。


  

土地是我的母親,我的每寸皮膚,都有着土粒,我的手掌一接近土地,我的心便平靜。我是土地的族系,我不能離開她。在故鄉的土地上,我印下我無數的腳印,在那田壟裡埋葬過我的歡笑,我在那稻棵上捉過蚱蜢,那沉重的鎬頭上有我的手印,我吃過我自己種的白菜,故鄉的土壤是香的,在春天,東風吹起的時候,土壤的香氣,便在田野裡飄起。河流淺淺的溜過,柳條像一陣煙雨似的竄出來,天氣裡都有一種歡喜的聲音。

原野到處有一種鳴叫,像魔術似的天氣清亮到透明,勞動的聲音從這頭響到那頭。到秋天,銀綫似的蛛絲,在牛角上掛着,糧車拉糧回來了,麻雀吃厭,這個那個到處飛,禾稻的香氣是強烈的,輾着新谷的場院轆轆的響着,多麼美麗,多麼豐饒……沒有人能夠忘記她。神話似的豐饒,不可信的美麗,異教徒似的魅惑。我必定為她而戰鬥到底。

比拜侖為希臘更要熱情。土地,原野,我的家鄉,你必須被解放,你必須站立。夜夜我聽見馬蹄奔馳的聲音,草原的兒子在黎明的天邊呼嘯。這時我起來,找尋天空上的北方的大熊,在它金色的光芒之下,是我的家鄉。

我向那邊注視着,注視着,直到天就破曉。我永不能忘記,因為我答應過她,我要回到她的身邊,我答應過我一定回來。為了她,我願作隨便什麼,我必須看見一個更好看更美麗的故鄉出現在我的面前——或者我的墳前,而我用我的淚水,洗去她一切的污穢和恥辱。

9·18十週年寫

選自1941918日《華商報》

香山碧雲寺漫記

端木蕻良

鄰翁走相報,隔窗呼我起。

數日不見山,今朝翠如洗。

——劉夢吉:村居雜詩

城市裡的居民是不能常常看見山的,但是,住在首都的人便會有這種幸福,倘你路過西郊,猛然向西一望,你便會經歷一種奇異的喜悅,好像地平線上突地湧現了一帶藍煙,浮在上面的綠樹,也几乎是歷歷可數。當這個時候,你就會記起元代愛國詩人劉夢吉的村居雜詩來:「鄰翁走相報,隔窗呼我起。數日不見山,今朝翠如洗。」你就會恍然地更明白這詩裡所包含的感情,就會更愛上這首詩了,多麼簡單啊,偏偏能道出你心中要說的話來。


  
劉夢吉很愛陶淵明,他有許多詩自己標出是擬陶淵明的。他急着要看山,就是這急得好。原來中國人看山,也並不都是那麼「悠然」的呢!

當那西郊的居民或者是一個幸福的過客,縱目望着西山的時候,眼睛就會止不住的看在山腰一片松林上,這一片密密的松林就是馳名的森玉笏,從森玉笏爬上去便是鬼見愁,游過西山的人常常會以爬到鬼見愁上面引為驕傲的呢!原來香山的最高峰一個是鬼見愁,一個是翠駝子,鬼見愁和翠駝子之間有個山坳,山坳裡有個八義溝,八義溝下面有片大松林,松林下面便是碧雲寺,這一帶都是風景最美的地方。

最早的香山寺,有記載可尋的,是建在1188年,這見于孫星衍的《京畿金石志》,那上面記着,香山寺碑,李晏撰,大定二十六年立,見《天下金石志》。元碧雲寺碑至順二年立於香山寺中。又有元碧雲寺碑,元統三年立在香山寺中。並且還記有碧雲寺賣地幢,末云:賣與中丞阿里吉。

還有元耶律氏詞刻,在香山七真洞壁上。現在碧雲寺裡有乾隆時的御製重修碧雲寺碑文和兩個刻着梵文的經幢。碑文上說元耶律楚材的後人名叫阿利吉的舍宅開山,修建廟宇,那也是根據賣地幢來說的。耶律楚材(1190-1244)曾隨成吉思汗西征,到過西方很多地方。

他的墓現在頤和園裡,他的後人開山造寺,想是為先人祈福的。可見西山在當時已大事開發。《馬可波羅遊記》裡面曾提到北海、瓊島,我們今天首都的西苑一帶、北海和南苑一帶在元代都是御用的池沼園囿。

北京在唐代是幽州范陽郡,宋代改作燕山府。元人本來自稱為大朝,所以把京城叫作大都。元楊着的《山居新話》說萬歲山太液池都是金代開發的。待到1292年元代大科學家郭守敬又引了昌平縣的水源,擴大了今天的頤和園裡的昆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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