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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全集 - 35 / 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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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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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家塾讀書之說,我亦知其甚難,曾與九弟面談及數十次矣。但四弟前次來書,言欲找館出外教書,兄意教館之荒功誤事,較之家塾為尤甚,與其出而教館,不如靜坐家塾。若雲一出家塾便有明師益友,則我境之所謂明師益友者我皆知之,且已夙夜熟籌之矣,惟汪覺庵師及陽滄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為可師者。然衡陽風俗,只有冬學要緊,自五月以後,師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學之人,類皆庸鄙無志者,又最好訕笑人。(其笑法不一,總之不離乎輕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陽去,必以翰林之弟相笑,薄俗可惡。)鄉間無朋友,實是第一恨事,不惟無益,且大有損,習俗染人,所謂與鮑魚處亦與之俱化也。兄嘗與九弟道及,謂衡陽不可以讀書,漣濱不可以讀書,為損友太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從覺庵師游,則千萬聽兄囑咐,但取明師之益,無受損友之損也。


  

接到此信,立即率厚二到覺庵師處受業。其束 (攸+右下月),今年謹具錢十掛,死於八月誰付回,不至累及家中,非不欲從豐,實不能耳。兄所最慮者,同學之人無志嬉遊,端節以後放散不事事,恐弟與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從師必久而後可以獲益。四弟與季弟今年從覺庵師,若地方相安,則明年仍可從游;若一年換一處,是即無恆者見異思遷也,欲求長進難矣。此以上答四弟信之大略也。

六弟之信,乃一篇絶妙古文,排 (上夏之上下介)似昌黎,拗很似半山。予論古文,總須有倔強不馴之氣、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外,獨取昌黎、半山兩家。論詩亦取傲兀不群者,論字亦然。每蓄此懸而不輕談,近得何子貞意見極相合,偶談一二句,兩人相視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此一枝妙筆!往時見弟文,亦無大奇特者;今觀此信,然後知吾弟真不覊才也。歡喜無極,歡喜無極!凡兄所有志而力木能為者,吾弟皆可為之矣。

信中言兄與諸君子講學,恐其漸成朋黨,所見甚是,然弟盡可放心。兄最怕標榜,常存 (外門內音)然尚(糹+炯右)之意,斷不至有所謂門戶自表者也。信中言四弟浮躁木虛心,亦切中四弟之病,四弟當視為良友藥石之言。信中又有「荒蕪已久、甚無紀律」二語,此甚不是。臣子與君親,但當稱揚善美,不可道及過錯;但當喻親于道,不可疵議細節。兄從前常犯此大惡,但尚是腹誹,未曾形之筆墨,如今思之,不孝孰大乎是?常與陽牧雲並九弟言及之,以後願與諸弟痛懲此大罪。六弟接到此信,立即至父親前磕頭,並代我磕頭清罪。

信中又言弟之牢騷,非小人之熱中,乃志士之惜陰。讀至此,不勝惘然,恨不得生兩翅忽飛到家,將老弟勸慰一番,縱談數日乃快。然向使諸弟已入學,則謡言必謂學院做情,眾口或金,何從群起?所謂塞翁失馬安知非福,科名遲早實有前定,雖惜陰念切,正不必以虛名縈杯耳。

來信言「看《禮記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無所得,今已盡棄,不敢複閱,視讀來子 《綱目》日十餘頁」云云。說到此處,兄不勝悔恨,恨早歲不曾用功,如今雖欲教弟,譬盲者而欲導人之迷途也,求其不誤難矣。然死最好苦思,又得請益友相質證,于讀書之道,有必不可易者數端:,窮經必專一經,不可泛騖。讀經以研尋義理為本,考據名物為本。讀經有一耐字訣: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讀;今年不精,明年再讀:此所謂耐也。讀史之法,莫妙于設身處地。每看一處,如我便與當時之人或辭笑語于其間。不必人人皆能記也,但記一人,則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記也,但記一事,則恍如親其事。經以窮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別無學矣。

蓋自西漢以至于今,識字之儒約有三途,曰義理之學,曰考據之學,曰詞章之學,各執一途,互相詆毀。兄之私意,以為義理之學最大。義理明則躬行有要而經濟有本;詞章之學,亦所以發揮義理者也;考據之學,吾無取焉矣。此三途者,皆從事經史,各有門徑。吾以為欲讀經史,但當研究義理,則心一而不紛。是放經則專守一經,史則專熟一代,讀經史則專主義理。此皆守約之道,確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經史而外,諸子百家,汗牛充棟。或欲閲之,但當讀一人之專集,不當東翻西間。如讀《昌黎集》,則目之所見耳之所聞無非昌黎,以為天地間除《昌黎集》而外更別無書也。此一集未讀完,斷斷不換他集,亦專字訣也。六弟謹記之。

讀經,讀史,讀專集,講義理之學,此有志者萬不可易者也,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然此亦僅為有大志者言之,若夫為科名之學,則要讀四書文,讀試帖律賦,頭緒甚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質較低,必須為科名之學。六弟既有大志,雖不科名可也,但當守一耐字訣耳。觀來信言讀《禮記疏》似不能耐者,勉之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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