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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 47 /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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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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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走廊上傳來了急速、沉重的腳步聲——父親突然走進我的房間裡。他手中拿着一支心愛的比利時造的雙管槍,這是他從過去的貴重物品中唯一留下來的一件珍品。

「喏,”他說,毅然地把槍擱在我的身旁。“我能送的都送你了,別嫌不好。也許,這可以安慰你一點吧……」


  

我跳起身來,握住他的一隻手,但我還來不及吻一下,他就把手縮回去了,並急忙彎下腰來,笨拙地吻了吻我的鬢角。

「總之,你不要過分悲傷,”他補充說,竭力象平常一樣提起精神講話。“自然,我講的不是馬的事,而是講你的情況……你以為我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考慮你嗎?我想你的事想得比大家還多:我對不起你們幾兄弟,放你們大家到外邊去謀生,但他們總還有點什麼吧。尼古拉畢竟有點保障,格奧爾基也有學問,而你,除了你的好心腸以外,還有什麼呢?不過他們又怎麼樣呢?尼古拉不過是一個很平凡的人,格奧爾基是一個永遠畢不了業的大學生,而你……更糟糕的是,你不會同我們一起過很久了、你將來怎麼樣,只有上帝才知道!不過你終歸要記住我的話:沒有什麼不幸比悲傷更加可憐……」



那年秋天,我們家裡空蕩蕩、冷清清。看來,我從沒有感到對父母這樣溫情過。但在那些日子裡,只有奧麗婭妹妹一個人使我擺脫了無比的孤獨。我開始同她一起散步,談話,幻想未來。

我愈來愈確信,她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心靈與智力方面成熟得多,而且與我親近得多了,這使我感到驚奇和高興。在我們這種新的關係中,還神奇地再現了我們過去童年時代的親切之情……

父親談到我的時候說過:「你將來怎麼樣,只有上帝才知道!」那麼,她這樣年輕美貌,在巴圖林諾這樣貧寒和孤獨,將來又怎麼樣呢?

不過,我當時考慮的多半是關於我自己。



我放棄了工作。我把許多時間都花在村裡串門,經常打獵——有時同尼古拉哥哥一起,有時我獨自一人。我們已經沒有快走馬了,只剩下一對獵犬。大規模的狩獵在縣城某些地方還保留下來,我們遠離地主莊園的獵場,到比我們這裡更有利的地方去,長時間地追捕豺狼和狐狸。

我們平常最喜歡打的只是灰兔,說得更準確一些,我們經常為追捕灰免在秋色的田野和秋季的空氣中來回奔跑。

有一次,在十一月末,我在葉菲列莫夫附近就是這樣東奔西跑的。清早,我在下房裡吃過一些貧嘴的馬鈴薯作早餐之後,就挎起獵槍,坐上一匹老騸馬,喊了兩條狗,開始出發了。哥哥那兒要簸麥子,我就一個人走。這是一個非常暖和、陽光摧燦的日子,但野外卻是愁悶的,就打獵來說,是完全無望的。

其所以愁悶,是因為四周一片死寂、荒涼,所有的東西都是殘剩的、可憐的、受壓抑的,都是只有深秋時節才有的。其所以無望,是因為剛下過一場大雨,到處都是泥濘,粘糊糊的,不僅在大路上,就是在草地、初耕地和麥茬地上也一樣,我和兩條狗都不得不從田埂上勉強走過去。我很快就不想打獵了,可是跟着我的那兩條狗,一味往前跑。它們很明白,即使有什麼東西要追捕的話,那也不可能在這樣的田地裡追得到的。

只是走到一個光禿禿的、充滿腐葉潮濕氣味的小樹林,或者經過紅葉紛披的橡樹叢,經過一個峽谷和丘陵的時候,我們才有點活躍起來。但這兒什麼也沒有,到處是荒漠、沉寂,稀稀落落,毫無生機,儘管天氣暖和,陽光艷麗,而且四郊明淨,秋色撩人,所有那些縱橫在茬地、一菜圃和耕地之間的阡陌,火樣的灌木樹叢,以及遠方灰藍色的樺樹和白楊的孤洲都顯得低矮、平展,一目瞭然……

我終於從洛巴諾沃往迴轉,走過施坡沃,然後進入克羅普托卡,這裡是萊蒙托夫的祖傳遺產。我在一個熟悉的農民家中休息,同他一起坐在台階上喝克瓦斯。我們眼前是一塊牧場,牧場後是一座久已無人居住的小地主的莊園,這個莊園只有一個花園還有點好看,它凝然不動地豎在淺藍的天邊。在那座不大的破舊的房屋後面,黑壓壓地露出一些樹梢。

我坐著。象平時來到克羅普托夫卡一樣,一邊凝望,一邊想:萊蒙托夫就在這幢房子裡度過了他的童年,他的父親在這裡几乎度過了一生,這難道是真的嗎?


  
「據說,這幢房子要拍賣了,”農夫說,也眯起眼睛望着那座莊園。“聽說,葉爾菲莫夫的卡緬涅夫把它買過來……」

他還更眯細眼睛,看一看我之後問:

「您怎麼樣?還沒有拍賣吧?」

「這是家父的事情,」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當然,當然,”農夫說,想著自己的心事。“我這只是說。現在大家都在賣東西。老爺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老百姓懶了,他們只干自己的活,或者隨手拈來的活,而不幹老爺的活了。農忙的時候要價很高,使人不敢挨近他們,而且還要預付工錢,老爺拿什麼支付呢,連他本人都窮得可憐……」

我繼續往前走,為了消遣決定繞一個大彎,走過瓦西里耶夫斯科耶,到皮薩列夫家去過夜。但是,我一邊走,一邊老想著我們這個地區的極度貧困。四周一片貧寒,衰敗和荒蕪。我打從一條大路走,這條路的荒涼使我大為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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