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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 70 /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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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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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有事上米爾科特去了,要很晚才能回來,大家便特別感覺到缺少了他生氣勃勃的感染力。那天下午下了雨,結果原來計劃好的,徒步去看新近紮在海村工地上的吉卜賽人營房的事,也就推遲了。一些男士們去了馬廄,年青一點的與小姐們一起在撞球房裡打撞球。遺孀英格拉姆和林恩,安靜地玩紙牌解悶。登特太太和埃希頓太太拉布蘭奇.英格拉姆小姐一起聊天,她愛理不理地拒絶了,自己先是伴着鋼琴哼了一些感傷的曲調,隨後從圖書室裡拿了本小說,傲氣十足卻無精打彩地往沙發上一坐,準備用小說的魅力,來消磨幾個鐘頭無人作伴的乏味時光。除了不時傳來樓上玩撞球人的歡叫,整個房間和整所房子都寂靜無聲。

時候已近黃昏,教堂的鐘聲提醒人們已到了換裝用飯的時刻。這當兒,在客廳裡跪在我身邊窗檯上的阿黛勒突然大叫起來:


  

“Voila Monsieur Rochester

qui revient!”

我轉過身,英格拉姆小姐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其餘的人也停下自己的活動抬起頭來。與此同時,車輪的吱嘎聲和馬蹄涉水的潑喇聲,在濕漉漉的沙土路上隱約傳來,一輛驛站馬車駛近了。

「他中了什麼邪啦,這等模樣回家來?」英格拉姆小姐說道。「他出門時騎的是梅斯羅(那匹黑馬),不是嗎?而派洛特也跟着他的,他把這兩頭動物怎麼啦?」

她說這話時,高高的身子和寬大的衣服緊挨着窗子,弄得我不得不往後仰,差一點綳斷了脊骨。焦急之中,她起初沒有看見我,但一見我便噘起嘴,走到另外一扇窗去了。馬車停了下來,駕車人按了按門鈴,一位穿著旅行裝的紳士跳下車來。不過不是羅切斯特先生,是位看上去很時髦的大個子男人,一個陌生人。

「真惱人!」英格拉姆小姐嚷道:「你這個討厭的猴子!」(稱呼阿黛勒)「誰將你弄上窗子謊報消息的?」她怒悻悻地瞥了我一眼,彷彿這是我的過錯。

大廳裡隱隱約約響起了交談聲,來人很快便進了屋。他向英格拉姆太太行了個禮,認為她是在場的人中最年長的婦人。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夫人,」他說,「正巧我的朋友羅切斯特先生出門去了,可是我遠道而來,我想可以作為關係密切的老相識,冒昧在這兒獃一下,等到他回來。」

他的舉止很客氣,但說話的腔調聽來有些異樣——不是十足的外國腔,但也不完全是英國調。他的年齡與羅切斯特先生相仿——在三十與四十之間。他的膚色特別灰黃,要不然他倒是個英俊的男人,乍看之下尤其如此。仔細一打量,你會發現他臉上有種不討人喜歡,或是無法讓人喜歡的東西。他的五官很標準,但太鬆弛。他的眼睛大而悅目,但是從中透出的生氣,卻空洞乏味——至少我是這樣想的。

通知換裝的鈴聲驅散了賓客。直到吃晚飯時我才再次見到他。那時他似乎已十分自在。但是我對他的面相卻比初見面時更不喜歡了。我覺得它既不安穩又毫無生氣。他的目光游移不定,漫無目的。這使他露出一付我從未見過的怪相。這樣一個漂亮而且看來也並非不和藹的男人,卻使我極為討厭。在那光滑的鵝蛋形臉蛋上沒有魄力;在那個鷹鈎鼻和那張櫻桃小口上缺少堅毅;在那低平的額頭上沒有思想;在那空洞的褐色眼睛裡沒有控制力。

我坐在往常的角落裡,打量着他,藉著壁爐上把他渾身照得透亮的枝形燭架上的光——因為他坐在靠近火爐的一把安樂椅上,還不住地挨近爐火,彷彿怕冷似的——我把他同羅切斯特先生作了比較。我想(但願我這麼說並無不敬)一隻光滑的雄鵝和一隻兇猛的獵鷹,一頭馴服的綿羊和看守着它毛粗眼尖的獵狗之間的反差,也不見得比他們兩者之間大。


  
他說羅切斯特先生是他的故友,那必定是種奇怪的友誼,是古訓「相反相成」的一個極好說明。

兩三位男士坐在他旁邊,我聽到了他們在房間另一頭談話的片斷。起初我聽不大懂,因為路易莎.埃希頓和瑪麗·英格拉姆離我更近,她們的談話使斷斷續續到我耳邊的片言隻語模糊不清。路易莎和瑪麗兩人在談論着陌生人,都稱他為「美男子」。路易莎說他是位「可愛的傢伙」而且「喜歡他」,瑪麗列舉了「他的小嘴巴和漂亮鼻子」,認為是她心目中理想的魅力所在。

「塑造得多好的額角!」路易莎叫道——「那麼光滑——沒有那種我討厭透了的皺眉蹙額的怪樣子,而且眼神和笑容多麼恬靜!」

隨後,我總算鬆了口氣,因為亨利.林恩先生把她們叫到房間的另一頭,去解決關於推遲去海村工地遠足的某個問題了。

此刻我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火爐邊的一群人上了。我很快就明白來人叫梅森先生。接着我知道他剛到英國,來自某個氣候炎熱的國家,無疑那就是為什麼他臉色那麼灰黃,坐得那麼靠近火爐,在室內穿著緊身長外衣的原因了。不久,諸如牙買加、金斯敦、西班牙城一類字眼,表明了他在西印度群島居住過。沒過一會兒,我頗為吃驚地瞭解到,他在那兒初次見到並結交了羅切斯特先生。他談起他朋友不喜歡那個地區烤人的炎熱,不喜歡颶風和雨季。我知道羅切斯特先生曾是位旅行家,費爾法克斯太太這麼說過他。不過我想他遊蕩的足跡只限于歐洲大陸,在這之前我從未聽人提起他到過更遙遠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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