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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 124 /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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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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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沼澤我看到荒原上有一條白印子,我向它走去,見是一條大路或是小徑,直通那道正從樹叢中一個小土墩上射來的光。在昏暗中從樹形和樹葉能分辨出,那顯然是杉木樹叢,我一走近,我的星星便不見了,原來某些障礙把它和我隔開了,我伸出手在面前一團漆黑中摸索。我辨認出了一堵矮牆的粗糙石頭—一上面象是—道柵欄,裡面是高而帶刺的籬笆。我繼續往前摸。那白色東西歪又在我面前閃光了,原來是一條門——一條旋轉門,我一碰便在鉸鏈上轉了起來。門兩邊各有一叢黑黑的灌木——是冬青或是紫杉。

進了門,走過灌木,眼前便現出了一所房子的剪影,又黑又矮卻相當長。但是那道引路的光卻消失了,一切都模模糊糊。難道屋裡的人都安息了?我擔心準是這樣。我轉了一個角度去找門,那裡又閃起了友好的燈光,是從一尺之內一扇格子小窗的菱形玻璃上射出來的,那扇窗因為長青藤或是滿牆的爬藤類植物的葉子,顯得更小了。留下的空隙那麼小,又覆蓋得那麼好,窗帘和百葉窗似乎都沒有必要了。我彎腰撩開窗戶上濃密的小枝條,裡面的一切便看得清清楚楚了。我能看得清房間的沙子地板擦得乾乾淨淨。還有一個核桃木餐具櫃,上面放著一排排錫盤,映出了燃燒着的泥炭火的紅光。我能看得見一隻鐘、一張白色的松木桌和幾把椅子,桌子上點着一根蠟燭,燭光一直是我的燈塔。一個看去有些粗糙,但也像她周圍的一切那樣一塵不染的老婦人,藉著燭光在編織襪子。


  

我只是粗略地看了看這些東西,——它們並沒有不同尋常的地方。令我更感興趣的是火爐旁的一群人,在洋溢着的玫瑰色的寧靜和暖意中默默地坐著。兩個年輕高雅的女子一一從各方面看都像貴婦人——坐著,一個坐在低低的搖椅裡;另一個坐在一條更矮的凳子上。兩人都穿戴了黑紗和毛葛的重喪服,暗沉沉的服飾格外烘托出她們白皙的脖子和麵孔。一隻大獵狗把它巨大無比的頭靠在一個姑娘膝頭,——另一個姑娘的膝頭則偎着一隻黑貓。

這個簡陋的廚房裡居然獃着這樣兩個人,真是奇怪。她們會是誰呢,不可能是桌子旁邊那個長者的女兒,因為她顯得很土,而她們卻完全是高雅而有教養。我沒有在別處看到過這樣的面容,然而我盯着她們看時,卻似乎覺得熟悉每一個面部特徵。她們說不上漂亮一—過份蒼白嚴肅了些,夠不上這個詞。兩人都低頭看書,顯得若有所思,甚至還有些嚴厲。她們之間的架子上放著第二根蠟燭,和兩大卷書,兩人不時地翻閲着,似乎還在與手中的小書作比較,像是在查閲詞典,翻譯什麼一樣。這一幕靜得彷彿所有的人都成了影子,生了火的房間活像一幅畫。這兒那麼靜謐,我能聽到煤渣從爐柵上落下的聲音,昏暗的角落時鐘的嘀嗒聲,我甚至想象我能分辨出那女人嚓嚓嚓嚓的編織聲,因而當一個嗓音終於打破奇怪的寧靜時,我足以聽得分明。

「聽著,黛安娜,」兩位專心致志的學生中的一位說,「費朗茨和老丹尼爾在一起過夜。費朗茨正說起一個夢,這個夢把他給嚇醒——聽著!」她聲音放得很低,讀了什麼東西,我連一個字也沒聽懂,因為這是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既不是法文,也不是拉丁。至於是希臘文還是德文,我無法判斷。

「那說得很有力,」她唸完後說,「我很欣賞。」另一位抬頭聽著她妹妹的站娘,一面凝視爐火,一面重複了剛纔讀過的一行。後來,我知道了那種語言和那本書,所以我要在這里加以引用,儘管我當初聽來,彷彿是敲在銅器上的響聲一—不傳達任何意義:

“Da trat hervor Einer

anzusehn wie die Sternen Nacht”「妙!妙!」她大嚷着,烏黑深沉的眼睛閃着光芒。「你面前恰好站了一位模糊而偉大的天使!這一行勝過一百頁浮華的文章。『Ich wage die Gedanken in der Schale meines Zornes unddie Werke mit dem Gewichte meines Grimms』我喜歡它!」

兩人沉默了,

「有哪個國家的人是那麼說話的?」那老婦人停下手頭的編織、抬起頭來問。

「有的、漢娜一—一個比英國要大得多的國家、那裡的人就只這麼說。」

「噢,說真的,我不知道他們彼此怎麼能明白,要是你們誰上那兒去,我想你們能懂他說的話吧?」

「他們說的我們很可能只懂—些,不是全部都懂——因為我們不像你想象的那麼聰明,漢娜,我們不會說德語,而且不借助詞典還讀不懂。」

「那這對你們有什麼用?」

「某一天我們想教德語——或者像他們說的,至少教基礎,然後我們會比現在賺更多的錢,」

「很可能的,不過今晚你們讀得夠多了。該停止了。」


  
「我想是夠多了,至少我倦了,瑪麗,你呢?」

「累極了,那麼孜孜不倦學一門語言,沒有老師,只靠一部詞典,畢竟是吃力的。」

「是呀,尤其是像德語這樣艱澀而出色的語言。不知道聖.約翰什麼時候會回家來。」

「現在肯定不會太久了,才十點呢(她從腰帶裡掏出一隻小小的金錶來,看了一眼)」。「雨下得很大,漢娜。請你看一下客廳裡的火爐好嗎?」

那婦人站起來,開了門。從門外望進去,我依稀看到了一條過道。不一會我聽她在內間撥着火,她馬上又返回了。

「呵,孩子們!」她說,「這會兒進那邊的房間真讓我難受。椅子空空的,都靠後擺在角落裡,看上去很冷清。」

她用圍裙揩了揩眼睛,兩位神情嚴肅的姑娘這時也顯得很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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