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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 132 /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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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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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很平靜一—其實,以講演的風格和語調而言,那是自始至終很平靜的。一種發自肺腑而嚴加控制的熱情,很快注進了清晰的語調,激發起了生動的語言,話漸漸地變得有力起來——簡練、濃縮而有分寸。牧師的力量使人內心為之震顫,頭腦為之驚異,但兩者都沒有被感化。他的講演自始至終有着一種奇怪的痛苦,缺乏一種撫慰人的溫柔。他不斷嚴厲地提到加爾文主義——上帝的選拔、命定和天罰,每次的提醒聽起來彷彿是在宣佈末日的來臨。佈道結束以後,我不是受到他講演的啟發,感覺更好更平靜了,而是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因為我似乎覺得——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有同樣感覺——我所傾聽的雄辯,出自于充滿混濁的失望之渣的心靈深處—一那裡躁動着無法滿足的願望和不安的憧憬。我確信聖·約翰·裡弗斯儘管生活單純,又真誠熱情,卻並沒有找到不可理解的上帝的安寧。我想他與我一樣,都沒有找到。我是因為打碎了偶像,失去了天堂而產生了隱蔽而焦躁不安的悔恨一—這些悔恨我雖然最近已避而不談,但仍無情地糾纏着、威壓着我。

與此同時,一個月過去了。黛安娜和瑪麗不久就離開沼澤居,回到等待着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中去,在英國南部一個時髦的城市當家庭教師。她們各自在別人家裡謀職,被富有而高傲的家庭成員們視為低下的附庸。這些人既不瞭解也不去發現她們內在的美德,而只賞識她們已經獲得的技藝,如同賞識他們廚師的手藝和侍女的情趣。聖·約翰先生一句也沒有說起答應幫我找的工作,而對我來說謀個職業已是迫在眉睫的事了。一天早晨,我與他單獨在客廳裡獃了幾分鐘,我冒昧地走近窗子的凹陷處——他的桌子、椅子和書桌已使這裡成了個書房——我正要開口,儘管還不十分明白該用怎樣的措詞把問題提出來——因為無論何時要打破包裹着他這種性格的拘謹外殼,都是十分困難的一—他省了我麻煩,先開口了。


  

我走近時他抬起頭來,「你有問題要問我嗎,」他說。

「是的,我想知道一下你是否聽到過什麼我能夠做的工作。」

「三個星期前我找到了或是替你設計了某個工作,但你在這裡似乎既很有用處,自己又很愉快——我的妹妹們顯然同你形影不離,有你作伴她們格外開心一—我覺得妨礙你們彼此所感到的快慰是不適宜的,還是等她們快要離開沼澤居因而你也有必要離開時再說。」

「現在她們三天後就要走了:」我說。

「是呀,她們一走我就要回到莫爾頓的牧師住所去,漢娜隨我走,這所老房子要關閉。」

我等了一會兒,以為他會繼續他首次提出的話題,但他似乎已另有所思。他明顯走了神,忘了我和我的事兒。我不得不把他拉回出於需要已成為我最迫切最關心的話題。

「你想到了什麼工作,裡弗斯先生?我希望這次拖延不至于增加謀職的難度。」

「呵,不會。既然這項工作只決定於我來提供,你來接受。」

他又不吱聲了,彷彿不願再繼續說下去。我有些耐不住了,——兩個不安的動作以及一個急切而嚴厲的眼神落在他臉上,向他表達了同語言一樣有效,但省卻了不少麻煩的情感。

「你不必急於聽到,」他說,「坦率告訴你吧,我沒有什麼合適的或是掙錢的工作可以建議。我解釋之前,請回憶一下,我明明白白地向你打過招呼,要是我幫你,那得是瞎子幫助跛子。我很窮,因為我發現償付了父親的債務後,父親留給我的全部遺產就只有這個搖搖欲墜的田莊,莊後一排枯萎的杉樹,一片前面長着紫杉和冬青灌木的荒土。我出身卑微,裡弗斯是個古老的名字。但這個族的三個僅存的後裔,兩個在陌生人中間依賴他人為生,第三個認為自己是遠離故土的異鄉人——活着和死了都是如此。是的,他認為,必然認為這樣的命運是他的光榮,他盼望有朝一日擺脫塵世束縛的十字架會放在他肩上,那位自己也是最卑微一員的教會鬥士的首領會傳下號令:起來,跟着我?」

聖·約翰像佈道一樣說著這些話,語調平靜而深沉,臉不發紅,目光炯炯。他繼續說:


  
「既然我自己也貧窮卑微,我只能向你提供貧窮卑微的工作,你甚至可能認為這很低俗——因為我現在知道你的舉止屬於世人所說的高雅;你的情趣傾向於理想化;你所交往的至少是受過教育的人,——但我認為凡是有益於人類進步的工作都不能說低俗。越是貧瘠和沒有開墾的土地,基督教徒越是要承擔去那兒開墾的使命一一他的勞動所掙得的報酬越少,他的榮譽就越高。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命運就是先驅者的命運,傳播福音的第一批先驅者就是使徒們——他們的首領就是耶穌,他本人就是救世主。」

「嗯?」他再次停下時我說一—「說下去。」

他還沒有說下去便又瞧了瞧我,似乎悠閒地讀着我的面孔,彷彿它的五官和線條是一頁書上的人物。他仔細打量後所得出的結論,部份地表露在後來的談話中。

「我相信你會接受我提供的職位,」他說,「而且會幹一會兒,儘管不會永久幹下去,就像我不會永久擔任英國鄉村牧師這狹隘,使人越來越狹隘——平靜而神秘的職位。因為你的性格也像我的一樣,有一種不安分的東西,儘管本質上有所區別。」

「請務必解釋一下,」他再次停下來時我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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