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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 164 /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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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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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似乎很嚴肅——散神了。他嘆了口氣,半張開嘴,彷彿想說話,但又閉上了。我覺得有點兒窘。也許我提議陪伴他,幫助他是自作多情;也許我太輕率了、超越了習俗。而他像聖·約翰一樣。從我的粗疏中看到了我說話不得體。其實,我的建議是從這樣的思想出發的,就是他希望,也會求我做他的妻子。一種雖然並沒有說出口,卻十分肯定的期待支持着我,認為他會立刻要求我成為他的人。但是他並沒有吐出這一類暗示、他的面部表情越來越陰沉了。我猛地想到,也許自己全搞錯了,或許無意中充當了傻瓜。我開始輕輕地從他的懷抱中抽出身來——但是他焦急地把我抓得更緊了。

「不——不——簡。你一定不能走。不——我已觸摸到你,聽你說活,感受到了你在場對我的安慰——你甜蜜的撫慰。我不能放棄這些快樂,因為我身上已所剩無多——我得擁有你。世人會笑話我——會說我荒唐,自私——但這無傷大雅。我的心靈企求你,希望得到滿足,不然它會對軀體進行致命的報復。」


  

「好吧,先生,我願意與你獃在一起、我已經這麼說了。」

「不錯——不過,你理解的同我獃在一起是一回事,我理解的是另一回事。也許你可以下決心獃在我身邊和椅子旁——像一個好心的小護士那樣侍候我(你有一顆熱誠的心,慷慨大度的靈魂,讓你能為那些你所憐憫的人作出犧牲),對我來說,無疑那應當已經夠了。我想我現在只能對你懷着父親般的感情了,你是這麼想的嗎?來——告訴我吧。」

「你願意我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先生。我願意只做你的護士,如果你認為這樣更好的話。」

「可你不能老是做我的護士,珍妮特。你還年輕——將來你得結婚。」

「我不在乎結婚不結婚。」

「你應當在乎,珍妮特。如果我還是過去那個樣子的話,我會努力使你在乎——可是——一個失去視力的贅物!」

他又沉下臉來一聲不吭了。相反,我倒是更高興了,一下子來了勇氣。最後幾個字使我窺見了內中的難處,因為困難不在我這邊,所以我完全擺脫了剛纔的窘態,更加活躍地同他攀談了起來。

「現在該是有人讓你重新變成人的時候了,」我說著,扒開了他又粗又長沒有理過的頭髮;「因為我知道你正蛻變成一頭獅子,或是獅子一類的東西。你「fauxair」田野中的尼布甲尼撒。肯定是這樣。你的頭髮使我想起了鷹的羽毛,不過你的手指甲是不是長得象鳥爪了,我可還沒有注意到。」

「這只胳膊,既沒有手也沒有指甲,」他說著,從自己的胸前抽回截了肢的手,伸給我看。「只有那麼一截了——看上去真可怕!你說是不是,簡?」

「見了這真為你惋惜,見了你的眼睛也一樣——還有額上火燙的傷疤。最糟糕的是,就因為這些,便有讓人愛撫過份,照料過頭把你慣壞的危險。」

「我想你看到我的胳膊和疤痕纍纍的面孔時會覺得厭惡的。」

「你這樣想的嗎?別同我說這話——不然我會對你的判斷說出不恭的話來。好吧,讓我走開一會兒,把火生得旺些,把壁爐清掃一下。火旺的時候,你能辨得出來嗎?」

「能,右眼能看到紅光——一陣紅紅的煙霧。」

「你看得見蠟燭光嗎?」

「非常模糊——每根蠟燭只是一團發亮的霧。」

「你能看見我嗎?」

「不行,我的天使。能夠聽見你,摸到你已經是夠幸運了。」

「你什麼時候吃晚飯?」


  
「我從來不吃晚飯。」

「不過今晚你得吃一點。我餓了,我想你也一樣,不過是忘了罷了。」

我把瑪麗叫了進來,讓她很快把房間收拾得更加令人振奮,同時也為他準備了一頓舒心的晚宴。我的心情也激動起來,晚餐時及晚餐後同他愉快而自在地談了很久。跟他在一起,不存在那種折磨人的自我剋制,不需要把歡快活躍的情緒壓下去。同他相處,我無拘無束,因為我知道自己與他很相稱。我的一切言行似乎都撫慰着他,給他以新的生命。多麼愉快的感覺呀!它喚醒了我全部天性,使它灼灼生輝。在他面前我才盡情地生活着,同樣,在我面前,他才盡情地生活着。儘管他瞎了,他臉上還是浮起了笑容,額頭映出了歡快,面部表情溫柔而激動。

晚飯後他開始問我很多問題,我上哪兒去了呀,在幹些什麼呀,怎麼找到他的呀。不過我回答得很簡略,那夜已經太晚,無法細談了。此外,我不想去撥動那劇烈震顫的心弦——不想在他的心田開掘情感的新泉。我眼下的唯一目的是使他高興。而如我所說他已很高興,但反覆無常。要是說話間沉默了一會兒,他會坐立不安,碰碰我,隨後說,「簡。」

「你是十十足足的人嗎,簡?你肯定是這樣的嗎?」

「我誠懇地相信是這樣。羅切斯特先生。」

「可是,在這樣一個悲哀的黑夜,你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冷落的爐邊呢?我伸手從一個傭工那兒取一杯水,結果卻是你端上來的。我問了個問題,期待着約翰的妻子回答我,我的耳邊卻響起了你的聲音。」

「因為我替瑪麗端着盤子進來了。」

「我現在與你一起度過的時刻,讓人心馳神迷。誰能料到幾個月來我挨過了黑暗、淒涼、無望的生活?什麼也不幹,什麼也不盼,白天和黑夜不分。爐火熄了便感到冷;忘記吃飯便覺得餓。隨後是無窮無盡的哀傷,有時就痴心妄想,希望再見見我的簡。不錯,我渴望再得到她,遠勝過渴望恢復失去的視力。簡跟我獃着,還說愛我,這怎麼可能呢?她會不會突然地來,突然地走呢?我擔心明天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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