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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短篇小說 - 44 /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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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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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我一個人注意到了波琳娜情緒激動。另一雙洞察幽微的眼睛同一時刻也注視着她,那是斯達爾夫人的黑眼睛。我不知道她想了些什麼,只見她酒宴以後走到我女友跟前並同她交談起來。過了幾天斯達爾夫人給她寫了如下的信簽:

我親愛的孩子!我完全病了。如果您能來我這兒探望我,那在您是一番好意。請您務必徵得你母親的同意並請代我向她致以親切的問候。


  

摯愛您的德·S①

①原文為法文。

這個信簽保存在我這兒。波琳娜從沒有向我談過她跟斯達爾夫人的交往,不管我對此事如何好奇。她對這位心地善良,也同樣才氣橫溢的光輝的婦女崇拜得簡直五體投地。

譭謗的慾望會弄到怎樣的地步啊!前不久我把上述情況在一次正派人的集會上說了。

「可能,」有人向我指出,「斯達爾夫人恐怕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正是拿破崙的間諜,波琳娜公爵小姐提供她必要的情報。」

「您行行好吧?」我說,「斯達爾夫人被拿破崙驅逐已經十年了,高尚善良的斯達爾夫人好不容易逃到俄國皇帝庇護之下,她是夏多布里昂①與拜倫的朋友,難道是拿破崙的間諜?」

「那也很可能。」尖鼻子E伯爵夫人反駁說,「拿破崙是那種老奸巨猾的騙子,而斯達爾夫人則是個精靈鬼。」

①夏多布里昂(1768——1848),法國浪漫主義作家。

大家談論將臨的戰爭,我記得,口氣十分輕浮。模仿路易十五時代法國宮廷的調子當時很時興。愛國顯得迂腐,當時才智之士表現出一副狂熱的奴才像,大肆吹捧拿破崙,而對我們的失敗則加以嘲諷。很遺憾,愛國之士卻顯得有點頭腦簡單,他們被人開心地嘲笑一番,沒有任何影響。他們的愛國主義侷限于堅決反對社交場合使用法語和引用外來詞彙,侷限于發狂地攻擊庫茲涅茨橋以及類似的舉動。年輕人談論一切俄國事物時總是帶著鄙夷的神情或者無動于衷,並且開着玩笑,預言萊茵會議上俄國的命運。一言以蔽之,上流社會是夠齷齪的了。

入侵的消息和皇上的詔書突然使我們大吃一驚。莫斯科騷動起來。出現了莫斯科總督羅斯托普欽伯爵的號召老百姓的傳單。百姓變得殘酷無情了。社交界吵吵閙閙的輕薄鬼不做聲了,女士們激昂慷慨。反對法國話和庫茲涅茨橋的人占了上風,客廳裡擠滿了愛國人士。有人把煙斗裡的法國煙草摳掉而改抽俄國煙葉。有人燒掉幾十本法文小冊子。有人拒不喝法國斐特酒而喝俄國酸白菜湯。大家發誓不再說法國話。大家大聲頌揚波熱爾斯基和米寧①並且宣揚要進行一場人民戰爭,打點長途旅行去薩拉托夫省的農村了。


  
①見前《書信小說》注。

波琳娜不能掩飾自己的輕蔑,好象她過去不去掩飾自己的憤怒一樣。那種急劇轉變和懦夫作風氣得她失去耐性了。在林蔭道上,在普列斯寧池塘邊她故意說著法國話。在餐桌旁,當着僕人的面她故意駁斥愛國主義式的自我吹噓,故意數說拿破崙的軍隊人數眾多,讚揚他的軍事天才。在場的人臉色發白,生怕有人去告密,並且趕快責備她擁護祖國的敵人。波琳娜輕蔑地笑笑。

「上帝保佑,」她說,「但願所有俄國人都愛自己的祖國,就象我愛它一樣。」她的話使我吃驚。我一直認為波琳娜是個謙遜的、沉默寡言的姑娘,因此弄不明白,她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勇氣。

「別那樣,」有一次我對她說,「何苦幹預國家大事呢!讓男人去吵架和談政治吧。女人不去打仗,波拿巴跟她們不相干。」

她的眼睛閃耀着光芒,說:「你真不害臊!難道女人就沒有祖國嗎?難道她們沒有父親、兄弟、丈夫嗎?難道俄羅斯的鮮血對她們是陌生的嗎?或許你以為,我們女人生下來僅僅為了在舞會上跳蘇格蘭舞,而在家裡則被迫在底布上綉出小狗嗎?不!我知道,一個女人對社會輿論產生怎樣的影響,或者,起碼對某個人的心產生怎樣的影響。我不承認對我們所加的那種屈辱。看看斯達爾夫人吧!拿破崙跟她作鬥爭,把她當成一種敵對的勢力……而我爸爸居然敢嘲笑她在法軍逼近時膽怯!『請放心!夫人!拿破崙起兵是反對俄國,不是反對您夫人……』不錯!如果我爸爸落到法國人手裡,那定會放他到巴列—樂雅裡去散散步;而斯達爾夫人在這種情況下就會死在國事犯的監獄裡。而夏洛蒂·柯爾黛①又如何呢?我們的瑪爾畢②女市長又如何呢?公爵夫人達希可娃③又如何呢?哪一點我比她們低下?就內心的勇氣和拚命精神來說,我肯定不亞於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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