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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 115 / 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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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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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雖然等待着可以大規模地執行她的計劃的時機,基蒂,就在現在,在有這麼多害病和不幸的人們的溫泉,很容易就找到倣傚瓦蓮卡來實行她的新主義的機會。

起初公爵夫人只注意到基蒂受到施塔爾夫人,尤其是瓦蓮卡的那種她所謂engouement的強烈影響。她看到基蒂不但在活動上倣傚瓦蓮卡,就連走路、說話、眨眼睛的樣子也都不自覺地倣傚她。但是後來公爵夫人注意到在她女兒心中除了這種狂熱之外,還發生了某種嚴重的精神變化。


  

公爵夫人看到了晚間基蒂在讀施塔爾夫人給她的一本法文《聖經》,這種事她以前是從來不曾做過的;而且看到她躲避社交界的朋友,卻和在瓦蓮卡保護之下的病人,特別是有病的畫家彼得羅夫的貧寒家庭來往。基蒂很明顯以在那個家庭擔負看護的職責而自豪。這一切都很好,公爵夫人沒有理由反對,況且彼得羅夫的妻子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女人,而且德國公爵夫人,注意到基蒂的行為,又極口稱讚她,叫她做安慰的天使。假如不是太過分了的話,這一切本來會是很好的。但是公爵夫人看到她的女兒在走極端,因此她就把這意思跟她談了。  ①法語:凡事總不要過分。

但是她的女兒沒有回答她;只是她心裡想,牽涉到基督教是不能說過分這種話的。有人打你的右臉,你把左臉也扭過來讓他打,有人拿去你的外衣,你就連上衣都給他,在信奉這樣一種教義中還能有什麼過分呢?但是公爵夫人不高興這種過分行為,尤其不高興的是她感覺得基蒂不願把她的心事向她盡情吐露。基蒂也的確對她母親隱瞞了她的新的見解和熱情。她隱瞞並不是因為她不尊敬,或是不愛她母親,只是因為她是她的母親。她與其說願意對她母親,倒不如說寧願對任何旁人表露。

「安娜·帕夫洛夫娜好像好久沒有來看我們了,」公爵夫人有一天談起彼得羅夫夫人。「我請她來,可是她好像有點不痛快呢。」

「不,我沒有這樣覺得,maman,」基蒂說,臉紅了。

「你好久沒有去看他們了嗎?」

「我們打算明天登山去,」基蒂回答。

「哦,你去吧,」公爵夫人回答,端相着她女兒的困惑的臉,竭力想要猜出她困惑的原因。

那天瓦蓮卡來吃飯,通知說,安娜·帕夫洛夫娜改變了主意,明天不去登山了。公爵夫人又看出基蒂的臉紅了。

「基蒂,你沒有和彼得羅夫家發生什麼不愉快吧?」公爵夫人在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的時候說。「她為什麼不再打發小孩來,自己也不來看望我們了呢?」


  
基蒂回答說她們中間沒有發生什麼,並且說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安娜·帕夫洛夫娜對她好像很不滿意。基蒂回答的完全是真話。她不知道安娜·帕夫洛夫娜對她改變態度的原因,但是她卻猜到了幾分。她猜到了一件她不能夠對她母親說,也不能夠向自己說的事情。這是那樣一種事情,即使自己知道了,但是連對自己也決不能夠說,萬一弄錯了會是那樣可怕和可恥的。

她反覆回憶着她和那個家庭的全部關係。她記起了她們初次會見時表露在安娜·帕夫洛夫娜的圓圓的、善良的臉上的純真喜悅;她記起她們怎樣秘密商量,怎樣計劃誘導病人丟開禁止他從事的工作,拉他一同到戶外去散步;她記起了叫她做「我的基蒂」,她不在就不肯躺下睡覺的那個頂小的男孩對她多麼依戀。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接着她記起了彼得羅夫那穿著褐色上衣的消瘦憔悴的姿容,長長的脖頸,稀疏的鬈髮,一雙詢問般的碧藍眼睛,那眼睛基蒂初看見時感到那麼可怕,還有他竭力在她面前裝得健壯和活潑的病態掙扎。她記起了開頭她是怎樣努力剋制着她對他,像對一切肺病患者一樣感到的厭惡,以及怎樣煞費苦心找話跟他談。她記起了他凝視她時那種膽怯的、感動的眼色,她感到的憐憫、不安和隨之而來的意識到自己的善行的奇異心情。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但是那一切都是起初的事情。現在,幾天以前,一切都突然破壞了。安娜·帕夫洛夫娜用虛情假意的親熱迎接基蒂,不斷地觀察她和她丈夫。

她走近時他表露出的那種感動的喜悅,難道竟是安娜·帕夫洛夫娜冷淡的原因嗎?

「是,」她回想著,「安娜·帕夫洛夫娜有些不自然,而且完全不像她的善良的性情,她前天生氣地說:『看吧,他總算把您等來了,您不在他不肯喝咖啡,雖說他已衰弱到這種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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