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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105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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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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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如夢深鎖,深秋幾時醒。幽夢纏繞時,方得見卿卿?頗似『瀑布落無聲』了!」信中內容約略如此。封好信,忍不住又吟「如何可慰情」之句,然後召仆夫送信。雲居雁頗想知道二人關係之親密程度,便思謀着窺視對方回信。

晌午時分,夕霧方纔收到小野的回信。淡紫色信紙甚是大方樸素,乃是小少將君代筆寫就。信中道:「公主仍是執拗不答,並于來信上胡亂塗抹,被我竊來奉上,恕請諒解。」這覆信中果然塞有從去信上撕下的紙片。夕霧暗想公主畢竟看了去信,有此亦感欣慰了。實乃可憐之極。他便將公主亂塗的文字拼湊起來,竟有一道詩:


  

「愁居深山野,朝夕苦泣悲。淚流知多少,瀑布落無盡。」此外尚東塗西抹些惹人愁思的古歌,筆跡娟秀。夕霧反覆吟詠,悲愁頓起,想:「我平素見別人為風花月夜之事傷心勞神,便覺荒唐庸俗,討人嫌厭。豈知一旦親歷,方知苦痛更甚于斯。怪哉,何以如此?!」他雖竭力收心斂神,然終是徒勞。

六條院源氏對此事亦有所聞。他暗思:「夕霧為人向來沉穩練達,凡事能從容應付,從未受人譏議,一味安閒度日。我為人父也甚覺光彩。想我年輕之時,因沉溺于風月,以致流傳輕薄之名,原以他可補我之不足,殊料偏生此事,損名傷面。對方倘是陌生之人,猶可說也,怎奈她偏是至親!前太政大臣對此如何看待,夕霧當不會不有所顧慮。可見宿命前定,焉能抗避!唉,利弊與否,我皆不能涉足其間。」他甚覺此事有損兩方面顏面,故哀嘆不已。他追昔撫今,向紫夫人感嘆示意:見落葉公主喪夫,不免憂心自己百年後。紫夫人不由臉紅耳赤,心裡/是不快,心想:「丈夫仙去我還會久留人世麼?婦人立身于世,苦患;1.;多,倘無視悲哀或歡娛情狀,而一味渾噩沉默,豈能享受人世之無限樂趣?況女子全無見識,豈不形同痴傻而有負父母之恩情?倘萬事皆潛伏心底,而似古寓言中的無言太子,豈不乏味之極?縱然可隨己意行事,可如何方能恰到好處?」如此馳神費心一番,卻非為了自身,而只是為了大公主的前程。

夕霧大將前來六條院參謁,源氏知曉其心事。對他言道:「老夫人七七已過。想她自更衣人傳,時光在莫,已三十年了。歲月無常,實甚悲傷。人生所戀歡樂,猶如朝露易逝。我常想剃髮,忘卻世間俗事。然又因故延喘至今,因循度日,實在苦悶啊/夕霧道:“果如所言,即便表面看似無甚留戀之人,其內。心也尚有難言之苦呢!老夫人四十九日中一切佛事皆由大和守一人操辦,甚為淒涼。沒有忠實的庇護者,生前尚可,死後難免悲涼。」源氏道:「想必你已遣使弔慰過朱雀院。那二公主定是悲。勵欲絶吧?據近年偶然見聞,那更衣不可與先前傳聞比擬,竟是位無可挑剔的淑女。眾人都在悼惜她,道『如此之人實乃不該夭壽。』朱雀院也定然震驚,不勝悲傷吧?他對二公主的鍾愛,僅遜于已出家的三公主。想來二公主的品貌也必是少有的。」夕霧道:「二公主品貌如何,木得而知。老夫人的人品與性情實在毫無假疵。雖我與其相知甚少,然僅就些許之事,亦足顯其性情之優越出眾。」關於二公主,他只是略略提及,並不詳敘。源氏暗道:「他意向已定,倘再作勸誡,實乃啟討天趣。」便木再談起。

老夫人的法事,概由夕霧一手操辦,遂有種種言論飛傳。前太政大臣聞知,覺得夕霧不致如此誠心,總是公主思慮有欠妥帖。法事舉行之日,棺木諸弟心念舊情,都來弔唁。前太政大臣亦送來隆重禮儀,以誦經佈施之用。供養豐盛,實可與名門望族之家比肩。

且說朱雀院聞知落葉公主欲削髮遁入空門,便勸道:「此事萬萬不可!身為女子,固不宜一身事二夫。但無庇護之少婦出家,更會招致意外惡名,而蒙受罪想,于今生後世不利。我已皈依三寶,三公主亦與青燈古佛為伴,世人皆譏笑我絶後,於我出家之人本無煩憂,但眾人免盲目效法,終究無甚意趣。本為避塵世瑣雜方入空門,木料仍是塵緣未盡。必得心澄神一,靜思息慮,誠心修悟,方可任情去留。」此番話轉告公主已多次。公主與夕霧之絆聞,他亦有所知,說公主是因此事不諧,才厭棄紅塵。朱雀院頗為心憂,私以為公主公然與夕霧結緣,實乃草率。但又恐說教於她,令其羞愧,實屬可憐。“唉,我何又徒耗心思呢/是以對此事閉口木提。

夕霧大將尋思:「我已唇焦舌爛,至今仍是徒勞。看來不可指望她為我誠心所動了。只是騙說婚事為老夫人生前所許。事屬無奈,只得委屈死者了。如今倘要我一如青年涕泣着糾纏女子,實乃木配了。」便思謀着迎公主回一條院,正式成親。於是擇定黃道吉日,宣大和守前來,吩咐一應事宜。眾人便清理這一度雜草遍生的庭院,並厚施裝飾,其富麗堂皇之狀更勝於往昔。夕霧更是細慮周全,忙得不可開交,凡事必才完美,慢帳、屏風、茵褥等物,亦囑大和守迅速置備。

至吉日,夕霧親往一條宮礎派車遣人前去小野迎親。公主拒不返京。侍女們苦勸,大和守亦道:「公主之意,叫人實難回命。鄙人深知公主之哀,是以事事竭盡綿薄以慰公主。但今大和地方有事,須得歸任親理。然此間一應事宜,無人可繼,又不敢不顧而去。正躊躇時,喜得大將惠顧,竭誠關懷。公主嫌怨此君存心不良,故而不肯屈就,自有理論。然皇女被迫下嫁者,自古歷今,何止一二。世人不容你自行其意,一味執拗,反見幼稚。身為女子而欲獨持己志,獨謀立身而生活安閒者,其例寥寥。終得仗男子之助,其慧質穎材方可一展。左右人等,只管獨善其身,卻不知以此大義曉喻公主!」又說了許多責備眾侍女及小少將君的話。

聽得大和守訓斥,眾侍女都聚攏來,齊勸公主移居。是時公主已身不由己。雖心猶不甘,侍女們仍取來華麗的衣服與她穿戴。滿頭青絲,已長及六尺,髮梢雖因憂患而略疏,然眾侍女仍認為丰采依舊。公主手撫青絲,甚覺如此衰減之容顏,何以以身事人?默思有頃,又躺下身子。眾侍女催促道:「夜色已深,時辰過了!」眾人正喧噪,忽有涼風送來一陣時雨,四周景色頓見悲涼。公主吟詩道:


  

「寧願乘民隨母去,誓不遂意痴狂人。」因她曾言出家,侍女們便將剪刀諸物藏匿,又嚴加護守。公主心道:「我身何足珍貴,竟使眾人如此守護?我又怎能似孩子般削髮遁走7如此,豈不被世人所笑?」遂斷了出家之念。

山莊上下,諸人忙於遷居。梳子、盒子、柜子等一應物件都早已包裝,運抵京都。落葉公主見此,哪能獨自留居于此?臨行時淚眼環顧四野,復想當初來時,老夫人病中摩掌她的長髮,然後相扶下車。這景象墓然又入眼帘,不覺悲從中來,淚滿于眶。一向不離左右的老夫人所遺佩刀及經盒,此時也隨同帶走。遂吟詩道:

「物是人卻非,悲情難籍慰。摩李玉梳盒,雙眼淚紛紛。」這經盒乃是老夫人平日慣用的螺鋼盒,用以盛誦經佈施品。公主如今視它為遺物,倍加珍惜,挾盒返京,似傳說之浦島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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