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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馮雲山,自從別了洪秀全來到江口,這時,盜賊蜂起:羅大綱、大頭羊、大鯉魚幾夥人馬,都紮在江口附近,所以江口附近駐紮清兵不少。凡往來人等,都要搜尋一遍。稍有形跡可疑,便捉將官裡去。雲山到這個時候,暗忖自己一個道裝,不免令官吏思疑,若稍有畏縮,必被他們捉去,卻要想個法兒,才好過去。不料正籌度間,離不得百步,已有一員武弁,戴了白石頂子,帶著數十名勇丁,在路旁把守。雲山便心生一計,拼着膽子向那員武弁一揖問道:「貧道由梧州到此,要往潯州去,不識路途,敢向總爺借問一聲。」那員武弁聽罷,把雲山估量一番,以為雲山獨自一人要問路,料是一個安分修道的,並無分毫疑惑,便親自答道:「由這裡到潯州,不過順着大路。只是路途頗遠,盜賊太多,你孤單一人,如何去得?」雲山道:「貧道孤身,除路上盤纏,並沒銀兩,料然不妨。但貧道方外之人,恐一路官兵見疑,想總爺捍衛地方,保護良民,又如此謙虛,略名分與貧道答話,實令人感戴!敢乞一名貴勇,引貧道出境,不知可能恩准否?」那武弁見雲山頌他謙虛,已有幾分悅意,遂答道:「這卻使得!」便命一名勇丁,帶雲山出境。雲山謝了一聲,即隨那勇丁而行。一路上清兵見雲山有勇丁護送,都不來盤問,並無阻礙,出了江口,便賞了那勇丁一塊洋錢,打發回去,卻獨自往大路而行。
行不十餘裡,已是羅大綱紮營所在:早有羅大綱手下人等,見了雲山,正要上前盤問!雲山先說道:「某廣東人也!特來求見羅大王,敢煩通報。」那手下人等聽了,看雲山是個道士,要來求見大王,還不知與大王有什麼相交?只得代他通報。便答應一聲,入稟羅大綱去。羅大綱聽說,暗忖此人,經過許多官兵住紮地方,卻能到此,莫不是官兵奸細?只他一人到來,俱他做甚?遂令引雲山進來。雲山到了帳裡一揖,還未坐下,只見羅大綱作色道:「羅某與足下無一面交,獨來求見,若為清官作奸細的,休待羅某動手!」雲山故作笑道:「休問馮某奸細不奸細!只問大王欲勉作豪傑,抑欲終作盜賊?」羅大綱道:「作豪傑如何?作盜賊如何?你且說!」雲山道:「作盜賊的,只顧目前搶掠,殺人縱火,就請殺某可也!若勉作豪傑,則有勢力就應急行大志,招賢納士,又懼其不來,乃遽以奸細疑人,何無容人之量耶?」羅大綱急離坐說道:「先生之言,某聞教矣!先生尊名上姓?來意如何?還請賜教!」雲山見羅大綱如此恭敬,口稱先生不絶,一發用言語激他道:「某姓馮,號雲山。此來非有求于明公,而直欲救明公也!」大綱道:「某有何事,卻勞先生相救?」雲山道:「公此言,正是燕巢危幕,不知大廈將傾!今明公株守此地,自謂英雄,須知騎虎之勢,不進圖大事,必坐待危亡!綠林豪客,從無百年之盛,為王為寇,雖曰天命,實仗人謀。明公聚眾數千,縱橫百里,不乘此機,急圖大事,還待何時?某聞明公大名,不遠千里,冒險來投,奈何遽以奸細相疑?」這一席活,把個羅大綱說得五體投地。就向雲山道:「先生金石之言,頓開茅塞。方纔冒犯,伏乞恕饒!」說罷便攜雲山手,到帳裡從新施札。雲山又回過了,然後分賓主坐下。大綱復道:「先生來意,某已知之,未知如何行事才好?再請明言。」雲山道:「宗教為立國之本。某等實見機會可乘,已同十數豪傑齊到廣西,傳授上帝福音,兼圖大志。現在佈置一切,已有頭緒。若得明公兵力相助,義旗一舉,成事斷不難也!」大綱道:「上帝道理卻是如何?羅某實不懂得!」雲山道:「上帝道理,不過一個『善』字:信從的,逢凶化吉,遇難有救,只既拜上帝,不宜另拜別神;若拜別神,上帝不佑。明公既有大志,當令手下,一概歸依上帝,待弟諸事停妥,即約期一同起事可也!」大綱聽罷大喜,便與雲山為誓,要戮力同謀大事。
留雲山暫在帳中,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