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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直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塔齊布軍中萬餘人,只剩得四五千人:都是傷頭損額,衣甲不完。乃嘆道:「大丈夫所志未終,先行殞歿,此大不幸也!」說罷眼中垂淚,又復嘆道:「吾治兵多年,今日乃死於林啟榮匹夫之手,至為可惜耳!」說罷竟咯出血來,不省人事。左右急為救起,乃徐徐復甦。
便索筆墾為函,以致曾國藩。並將遺摺大意,請曾國藩着人代繕為之遞奏。寫畢即送至曾國藩處。函道:
滌生大帥麾下:弟以一個武夫,辱荷陶成,廁身行伍間,已八九年矣。復蒙天恩高厚,為不次之陞遷;迭頒導數,責任專閫:上念國恩,下懷私義,方謂粉身不足以圖報。故自從戎以來,自知才具既短,韜略不嫻;惟有奮不顧身,以補其拙耳。此次九江之役,弟憤林啟榮匹夫,屢次摧我軍威,損我將士,每欲得當以一洗前羞。
何期才識短陋,竟中敵人狡計,全軍幾歿;身受重傷,今將不起,大帥視弟豈畏死者乎?特以敵氛方熾,國事且不知何如?而自恨治兵多年,不及親見肅清,至為可憾!此則丈夫死難瞑目之時也!雖江左英雄,湘中俊傑,如雲如雨,必不難殲大敵,以奏承平。然時事如此,實堪痛恨!無論東南半壁,遍地瘡痍,欲竟其功,固非易事;即九江一地,握長江之中央,為數省咽喉,東連江左,西接湘鄂,上枕安慶,下撼江西,一得一失,實關大局,故九江不復,即武昌、安慶不可圖,即不足以制金陵死命,大帥其以全力圖之可也!弟今再不能從事疆場,以受大帥驅策矣!東南大局,慘淡風雲,悠悠蒼天,蜀其有極!為寄詞同袍諸君:努力國事,勿如弟之無德,自取敗也。弟之部曲,皆堅強耐戰,若大帥量才委用,加以陶溶,必有可觀。臨死神馳,欲言不盡!弟塔齊布頓首
塔齊布寫畢,復大叫一聲,再又咯血,是夜遂殞于軍中。可憐塔齊布,以英勇健鬥,從軍多年,為清廷效力,所向有功。今以恃勇妄行,徒死於林啟榮之手,豈不可惜!故時人有詩嘆道:
早歲從團練,終身輔大清。
心雄思拔地,膽壯作干城。
名欲千秋著,功由百戰成。
九江星殞後,遺恨挫軍聲。
塔齊布已歿,年只四十餘歲。報到曾國藩那裡:曾國藩知道塔齊布已死,不覺拍案大怒道:「塔齊布堅勇耐戰,慣摧強敵;自從軍多年,久立戰功,實足與多隆阿、鮑超,鼎足齊名,為陸軍健將。何物林啟榮,以奸計壞我良將。今後吾軍折一左臂矣,此仇不可不報也!」時彭玉麟在旁,乃進道:「自九江為洪秀全所得,使我軍情梗滯,消息不靈。那林啟榮又復凶悍,屢次與吾軍為難。由今恩之,九江不復,不能通軍中消息;林啟榮不死,不能除心腹大患也!」曾國藩道:「今當以全力撼之。然非假以時日,不足了林啟榮那本帳也!今一面為塔軍門繕遞遺摺,請加恤典,以示將來;然後與官、胡二公圖之可矣。」便單銜具摺奏報塔齊布死事,並陳須以全力,先復九江。
又顱列塔齊布生平戰績,為請恤蔭。清廷知塔齊布是個能員勇將,多立戰功,故數年之間,由守備洊升提督,以攻九江之故,被傷殞命,大為震悼。即有諭旨降下來:加塔齊布為太子少保官銜,合從前雲騎尉輕車都尉,改贈一等男爵,賞銀治喪;賜溢忠武,入祀昭忠祠;令大史將其事績立傳,並蔭他的子孫。又以塔齊布一軍,向來勇戰,其部曲必多有長材,故令曾國藩,將塔齊布部曲分配備軍擇尤重用;其餘在此次九江戰事陣亡者亦有多員,都一概獎恤,並附祀于塔齊布專祠,及塔齊布本傳。
曾國藩一一遵旨辦理:將塔齊布舊部,分撥于李續賓、胡林翼二軍,余外概留于自己部下。
時清廷又以曾國藩所陳九江形勢,最為重要,乃責成曾國藩、官文、胡林翼先取九江。且自江督何桂清潰敗後,已有旨遞問,至是乃升曾國藩為兩江總督,並加欽差大臣,節制江蘇、安徽、浙江、江西四省軍務。因清廷此時已知曾國藩可靠,從前多有以曾國藩兵權太重者,更有云:「曾國藩雖官居侍郎,然在籍只一匹夫耳!乃一呼而萬軍即集,恐非國福。」至此時咸豐帝亦不復思疑;且鑒於宗室大員,先後如賽尚阿、琦善、訥爾經額、桂良、默特等,皆老師糜餉,久戰無功,益知漢大員,皆肯為己儘力,故重用曾國藩。
那時曾國藩自拜任為兩江總督,于收復九江之舉,更為注意。乃備函知照官文、胡林翼,互相酌議:須合力取回九江。那日會議之際,曾國藩先說道:「自九江為洪秀全所踞,七八年來,誤我軍情,故鄙意屢圖恢復。雖屢經挫敗,未嘗少怯。非謂今日力兩江總督,始欲盡守上之責也!叵耐李秀成擁數萬之眾,其部曲又非常精悍,我若往攻九江,必多費時日,而李秀成救兵己至,恐亦不能收效耳!諸君有何高見?請發奇論,以抒茅塞。」胡林翼笑道:「弟等未嘗或分畛域:吾、等只為鄂省督撫,然年為分兵援湘,援皖,援贛,皆可見矣!彼此皆為國家公事,滌生不必芥蒂。」曾國藩聽罷,面色不覺發赤,遜謝一會。胡林翼道:「自楊沛、塔齊布,先後殃于林啟榮之手,弟心未嘗一日忘卻九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