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已經說過,白軍找不到縮小包圍圈的辦法。在這點上游擊隊用不着擔心。然而,也不能對敵人的包圍置之不理。屈從環境會增長敵人的氣焰。
儘管在包圍圈中也許沒有危險,但總得衝破包圍圈,哪怕算是向敵人示威呢。
為此分出遊擊隊大部分力量,把他們集中起來向西面的圓弧突圍。經過幾天苦戰,游擊隊擊潰了白軍,在這裡打開了缺口,進入他們的後方。
這個缺口成了自由通行的地帶,打開了通向大森林中的暴亂者的道路。大批新難民從這裡奔向游擊隊。這批從農村逃出來的和平居民並非游擊隊員們的直系親屬。周圍的農民懼怕白軍的懲罰措施,都離開自己的家園,自然而然地投向樹林中的農民軍隊,因為他們把游擊隊看成自己的保衛者。
但游擊隊正想擺脫已有的吃閒飯的人。他們管不了新的難民。他們到樹林外去阻擋難民,把他們阻擋在大道上,把他們領到樹林旁邊契裡姆卡小河上一座磨坊附近的空地裡。這塊空地是磨坊四周的農舍形成的,人們管它叫農舍村院。
打算把難民安置在這裡過冬,並把分配給他們的食物也存放在這裡。
既然作出這樣的決定,事情便自然而然地進行下去,連游擊隊司令部的措施也無法跟上。
對敵人取得的勝利反而使情況複雜化了。白軍把衝破包圍圈的那股游擊隊員放進自己的後方後,又縮緊並封閉了缺口。那股脫離主力部隊的人返回森林的道路被切斷了。
逃到游擊隊裡來的家屬也出了事兒。在無法通行的密林裡很容易走錯路。派去接她們的人沒找到她們,同她們走岔了,只好自己回來,可女人們本能地走進大森林的深處,一路上創造出許多機智的奇蹟:把兩旁的樹木砍倒,架起木橋,開出_條路。
這一切都是違背游擊隊司令部意願的,把利韋裡的計劃和決定完全打亂了。
因此,他同斯維利德一起站在離公路不遠的地方,在那裡大發脾氣。公路從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穿過大森林。他的軍官們站在公路上辯論,是否割斷沿公路的電話綫。最後決定權屬於利韋裡,可他同流浪漢兼捕獸人正談得起勁,向他們直擺手,表示他馬上就到他們那兒去,請他們等他一下,先別走。
斯維利德對判處伏多維欽科死刑的事一直憤憤不平,他認為伏多維欽科根本無罪,只不過他的影響、他同利韋裡爭高下造成了軍營的分裂。斯維利德想脫離游擊隊,去過先前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但這當然不可能。他被游擊隊僱用了,把自己賣給了游擊隊,如果他離開林中弟兄,等待他的將是槍斃的命運。
氣候壞得不能再壞了。一陣離地面很低的急風,吹散了一塊塊如同飛舞的煤煙片似的烏雲。從烏雲中突然降下雨雪,彷彿一個穿白衣服的怪物突然拍起風來。
剎那間遠處便是白茫茫一片,大地鋪上了一層白雪。但白雪馬上又融化得一乾二淨。天地黑得像木炭,從遠處刮來的暴雨從天上斜潑下來。地面再也吸收不了水。
但過了一會兒烏雲散開,彷彿要給天空通風,從上面打開泛着寒冷青光的玻璃窗戶。土壤無法吸收的積水彷彿回答天空似的,也打開泛着同樣光澤的水窪和池塘的窗戶。
陰雨像一團煙霧滑過針葉林灌滿松脂的松針,但無法穿透它們,就像水流不進油市一樣。雨水落在電話線上,彷彿穿了一串晶瑩的珠子。它們一顆挨着一顆緊緊地掛在電話線上,落不下來。
斯維利德是派到大森林深處接游擊隊員家屬的人之一。他想告訴隊長他所見到的一切,告訴隊長根本無法執行的、相互矛盾的命令所造成的混亂,告訴隊長婦女當中最軟弱的、失去信心的那部分人所幹出的暴行。年輕的母親們背着包裹和吃奶的嬰兒徒步跋涉,奶水沒有了,邁不動步子,發了瘋,把孩子扔在路上,把口袋裏的麵粉倒掉,掉頭向後轉。決死比慢慢餓死好。
落在敵人手裡比喂樹林裡的野獸好。
另一些婦女,最堅強的婦女,表現出的忍耐和勇敢是男人所無法理解的。斯維利德還有其他許多情況要向利韋裡報告。他想提醒隊長預防威脅軍營的另一次暴亂,比被鎮壓下去的那次更危險的暴亂,但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利韋裡很不耐煩,急躁地催他快說,催得他失去了說話的本領。利韋裡不斷打斷他並非因為大路上有人等他,向他招手,喊他,而是因為最近兩星期以來人們不停地向他提出這些看法,利韋裡心裡對一切都已經清楚了。
「你別催我,隊長同志,我本來就笨嘴拙舌。話卡在嗓子眼裡會把我憋死的。我對你說什麼來着?你上難民車隊去一趟,叫那些西伯利亞娘兒們別胡閙。她們閙得太不像話了。
我倒要問問你,咱們是『全力對抗高爾察克』還是跟娘兒們激戰一場?」
「簡單點,斯維利德。你瞧他們喊我呢。別繞彎子。」
「現在說說那個女妖精茲雷達裡哈,鬼知道那個潑婦是什麼東西。她說要給我當女通風機……」
「是女獸醫,斯維利德。」
「我說了什麼?我說的就是女獸醫,給牛治病。可她現在哪兒管給牲口治病啊,成了老虔婆,替牛做彌撒,把剛逃來的家屬教壞了。她說怪你們自己吧,誰叫你們撩起裙子跟着小紅旗跑的?下次別再找他們啦。」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難民,咱們游擊隊的還是從旁的地方來的?」
「當然是從旁的地方來的。」
「可我已經命令把她們安頓在農舍村院裡了,就是契裡姆卡河上的磨坊。她們怎麼到這兒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