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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 78 /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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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鑑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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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頁

朗讀:

三四兩句是一個整體。要深切理解這臨行勸酒中蘊含的深情,就不能不涉及「西出陽關」。處于河西走廊盡西頭的陽關,和它北面的玉門關相對,從漢代以來,一直是內地出向西域的通道。唐代國勢強盛,內地與西域往來頻繁,從軍或出使陽關之外,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嚮往的壯舉。但當時陽關以西還是窮荒絶域,風物與內地大不相同。朋友「西出陽關」,雖是壯舉,卻又不免經歷萬里長途的跋涉,備嘗獨行窮荒的艱辛寂寞。因此,這臨行之際「勸君更盡一杯酒」,就象是浸透了詩人全部豐富深摯情誼的一杯濃郁的感情瓊漿。這裡面,不僅有依依惜別的情誼,而且包含着對遠行者處境、心情的深情體貼,包含着前路珍重的慇勤祝願。對於送行者來說,勸對方「更盡一杯酒」,不只是讓朋友多帶走自己的一分情誼,而且有意無意地延宕分手的時間,好讓對方再多留一刻。「西出陽關無故人」之感,又何嘗只屬於行者呢?臨別依依,要說的話很多,但千頭萬緒,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這種場合,往往會出現無言相對的沉默,「勸君更盡一杯酒」,就是不自覺地打破這種沉默的方式,也是表達此刻豐富複雜感情的方式。詩人沒有說出的比已經說出的要豐富得多。總之,三四兩句所剪取的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情景,卻是蘊含極其豐富的一剎那。

這首詩所描寫的是一種最有普遍性的離別。它沒有特殊的背景,而自有深摯的惜別之情,這就使它適合于絶大多數離筵別席演唱,後來編入樂府,成為最流行、傳唱最久的歌曲。


  

(劉學鍇)

送沈子福之江東

送沈子福之江東

王維

楊柳渡頭行客稀,罟師蕩槳向臨圻。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

王維大約在開元二十八、二十九年(740741)知南選,至襄陽(今屬湖北)。他集子裡現存《漢江臨眺》、《曉行巴峽》等詩,可見他在江漢的行蹤不止襄陽一處。沈子福,不詳。長江從九江以下往東北方向流。江東,指長江下游以東地區。看詩題和頭兩句的意思,這詩當是作者在長江上游送沈子福順流而下歸江東之作。

渡頭是送客之地,楊柳是渡頭現成之景。唐人有折柳送行的習俗。這裡寫楊柳,不僅寫現成之景,更是烘托送彆氣氛。行客已稀,見境地的淒清,反襯出送別友人的依依不捨之情。第一句點明送別之地。第二句醒出「歸江東」題意。罟(gǔ古)師,漁人,這裡借指般夫。臨圻,當指友人所去之地。

友人乘船而去,詩人依依不捨,望着大江南北兩岸,春滿人間,春光蕩漾,桃紅柳綠,芳草萋萋。這時,詩人感覺到自己心中的無限依戀惜別之情,就象眼前春色的無邊無際。詩人忽發奇想:讓我心中的相思之情也象這無處不在的春色,從江南江北,一齊撲向你,跟隨着你歸去吧?「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多麼美麗的想象,多麼蘊藉而深厚的感情!將自然界的春色比心靈中的感情,即景寓情,情與景妙合無間,極其自然。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便算是詩家能事。這裡藉難寫之景以抒無形之情,功夫當然又深了一層。寫離情別緒哀而不傷,形象豐滿,基調明快,這是盛唐詩歌的特色。牛希濟的《生查子》有這樣的兩句:「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寫的是少婦對遠行人臨別的叮嚀:記住我的綠羅裙吧!你無論到哪裡,那裡的芳草都呈顯着我的裙色,都凝結着我對你的相思,你要憐惜它啊!──這話也講得非常之含蓄,非常之婉轉,非常之好。與王維「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詩句比較,手法相同,思路相近,但感情一奔放一低徊,風格一渾成一婉約,各具姿態,而又同樣具有動人的藝術魅力。

(陳貽掀)

伊州歌

伊州歌

王維

清風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

徵人去日慇勤囑,歸雁來時數附書。

「伊州」為曲調名。王維的這首絶句是當時梨園傳唱的名歌,語言平易可親,意思顯豁好懂,寫來似不經意。這是藝術上臻于化工、得魚忘筌的表現。

「清風明月」兩句,展現出一位女子在秋夜裡苦苦思念遠征丈夫的情景。它的字句使人想起古詩人筆下「青青河畔草,鬱鬱園中柳。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的意境。這裡雖不是春朝,卻是同樣美好的一個秋晚,一個「清風明月」的良宵。雖是良宵美景,然而「十分好月,不照人圓」,給獨處人兒更添淒苦。這種借風月以寫離思的手法,古典詩詞中並不少見,王昌齡詩云:「送君歸去愁不盡,可惜又度涼風天。」到柳永詞則更有拓展:「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意味雖然彼此相近,但「可惜」的意思、「良辰好景虛設」等等意思,在王維詩中表現更為蘊藉不露。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何況一別就是十來年,「相思」怎得不「苦」?但詩中女子的苦衷遠不止此。

後兩句運用逆輓(即敘事體裁中的「倒敘」)手法,引導讀者隨女主人公的回憶,重睹發生在十年前一幕動人的生活戲劇。也許是在一個長亭前,那送行女子對即將入伍的丈夫說不出更多的話,千言萬語化成一句叮嚀:「當大雁南歸時,書信可要多多地寄啊。」囑是「慇勤囑」,要求是「數(多多)附書」,足見她怎樣地盼望期待了。這一逆輓使讀者的想象在更廣遠的時空馳騁,對「苦相思」三字的體味更加深細了。

這兩句不單純是個送別場面,字裡行間迴蕩着更豐饒的弦外之音。特別把「歸雁來時數附書」的舊話重提,大有文章。那征夫去後是否頻有家書寄內,以慰寂寥呢?恐怕未必。郵遞條件遠不那麼便利;最初幾年音信自然多一些,往後就難說了。久不寫信,即使提筆,反有不知從何說起之感,乾脆不寫的情況也是有的。至于意外的情況就更難說了。總之,那女子舊事重提,不為無因。「苦相思」三字,盡有不同尋俗的具體內容,耐人玩索。

進一步,還可比較類似詩句,岑參《玉關寄長安主簿》:「東去長安萬里余,故人何惜一行書」,張旭《春草》:「情知海上三年別,不寄雲間一紙書」。岑、張句一樣道出親友音書斷絶的怨苦心情,但都說得直截了當。而王維句卻有一個迴旋,只提叮嚀附書之事,音書阻絶的意思表達得相當曲折,怨意自隱然不露,尤有含蓄之妙。

此詩藝術構思的巧妙,主要表現在「逆輓」的妙用。然而,讀者只覺其平易親切,毫不着意,娓娓動人。這正是詩藝爐火純青的表現。


  
(周嘯天)

丘為●尋西山隱者不遇

丘為●尋西山隱者不遇

絶頂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扣關無僮仆,窺室唯案几。

若非巾柴車,應是釣秋水。

差池不相見,黽勉空仰止。

草色新雨中,松聲晚窗裡。

及茲契幽絶,自足蕩心耳。

雖無賓主意,頗得清淨理。

興盡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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