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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環境的變動,任何人在每一個階段中都會有不同的一群朋友往還,很多昔日的朋友,雖仍牽繫心中,要保持親密卻是相當吃力,友誼我以為是很難永固的,能夠超越時空依然屹立的友情,其實已經包含愛情的成分。僅是一時投契的朋友,散開後,即使重聚,各人在思想修養感覺上的改變,已經導致大家難以重建昔日的關係。然而所謂的知己朋友,起初交往時的情濃,令他們的在離別後的惦念中依舊互相吸引,即使分隔多年,相見還是如故的,這就是愛情的友情。
純粹的友情是自由的,今天萍水相逢,彼此尊重的歡聚,明天可以平淡的分手,基至忘記大家。帶著愛的友情是浪漫的,卻也可以是痛苦,因為「愛」裡便開始要求恆久,便開始不能容忍更多的對象,一旦其中一方面對舊知己失去熱情,或者將愛平分甚至轉給了新朋友,另一方面只得默默承受,由是如今我祈求的,只是在一段同行的路上,彼此溫暖的朋友。 雨中情《運動休閒》阿義一生中你愛過多少人?你有過多少雨中的戀曲?你的傘下有過多少相依相戀的故事?其實這些故事都大同小異。雨是一個永恆的主題:纏綿悱惻,相思風雨……只要你愛過,你的戀曲中便一定有自以為美麗的雨中曲。
這種故事真的只對你個人新穎,因為戀愛中的你智商極低。
然而我們還是要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那一天風和日麗,池塘柳絮,波光粼粼,絶對是一個想擁抱的日子。
突然一陣暴雨,濺起池塘圈圈漣漪。
隔着窗望那些相依相偎的戀人由幸福陷入狼狽,看他們氣急敗壞慌不擇路,看他們美夢乍醒唉聲嘆氣地逃避風雨,真是愜意極了—只要想一想一窗之隔的幸福陶醉與寂寞失意,你就能明白我這一刻的心態。那是絶對的幸災樂禍。
突然,我停止了嘲諷,怔怔地佇立在窗前——綿綿的雨中,慢慢走着一對青年男女,他們是那樣的年輕,年輕得如同窗外的一片新綠。沒有滄桑,沒有閲歷,但他們卻走得如同經歷了一世風雨並且不分彼此。
使我發怔的還不是這個。
雨中的男孩子,他一隻手擁着女孩,另一隻手抬了起來張開了去,覆蓋在女孩的頭頂上方,像要為她擋住飄來的冷雨。
就在這一刻,我被深深感動了。並且夾着一絲忌妒。
我曾經在雨中為戀人送傘,我曾經脫下僅有的衣裳披在她身上。在雨中我曾有過很多很多,然而我卻從沒想過要用一隻手為女人擋住風雨。
一隻手能撐起一片多大的天空?一隻手又能遮住幾絲飄雨?雨如淚水紛紛揚揚。我佇立在窗前,感動而且陶醉。
風雨如人生。
那個女孩真的很幸福。
而那個男孩真的使人難忘。 圓明園情結《人民日報》臨青
在那個著名的園子裡遇到它的時候,我正走過那荒廢的湖,那曾經映着宮燈也映着戰火、蕩着笙竹也蕩着槍炮的波浪已經萎縮,空遺那一片凹凸和陷落。草已經很綠,還有稻,而且茂盛,遮掩着湖心湖岸的廢墟。那些木橋、亭橋、九孔橋在很久以前的戰火中毀掉,只一座殘橋還拱着它石砌的背,毀了半邊,還有半邊,撐到今天,接通着另一座園子的波浪。陰雲沉沉,好像是寬闊的長袍下襬,正緩緩拂過這個以悲哀著稱于世的園子,而那個穿長袍的巨人無法望見他的面容。
我就是在尋找那巨人的一瞬間看到了它,看到荒廢的湖邊有一個情結。
那其實是一棵樹。曾經是樹。現在只有根了。那園子裡的樹曾經都是很風流的,連同那些石獸、華表和珊瑚等等,身價也精彩,惹得那些劫奪者動了軍艦大炮,舉着火把來取它們。
能取走的都取走了,然後出現在富麗堂皇的博物館裡,成為人們驚嘆的對象。這裡只有根。它有許多根須,那根須足夠粗壯,百年風雨陪伴着它們從泥土裡冒出來又往泥土裡扎進去,翻來覆去纏纏繞繞。它像是死了,又仍然活着。
有一條根鬚髮出新枝來,很嫩,又很直,翹在那裡,翹起一枝很綠的俊俏。它們死死活活纏在一起,纏成一個結。那是一個解不開的結,除非用火或者用斧,焚了它或者劈了它。看著它的時候我想,一個人經歷了風流和劫難之後還會留下什麼?只有陷落嗎?或者只有荒廢和悲哀。
這裡曾經陷落,長滿野草和稻;經歷滄海桑田,卻留下一個解不開的結。白鷺在空中飛,又在結上落下,叼它。白鷺年年來年年來叼,它叼得開嗎?白鷺終於飛走了,它來它去,每一輪迴的飛翔都把太陽和星星留在結上。
隔着那片陷落,我不能觸摸那結。也許當年有人要取它的綠蔭,而它不給。也不走,就那麼纏着、守着那一方泥土,不肯離去不忍離去不願離去,就那麼纏着,纏着它的風流或者還有劫難決不超脫決不化解,給這世界的淡漠與善於遺忘大寫出一個死活不息的執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人們都這麼說,可是誰也不能肯定外面的世界有還是沒有那一塊可以託付終身的泥土。
現在只有根了。土地驕傲,土地孕育了這麼執拗的一個情結;只認可它只依戀它只陪伴它只為它而存在。就是那種特別的女人,把心種在什麼地方就不再離去,那地方輝煌也罷荒廢也罷,它只為了自己那份情懷,只為它曾經付出已經付出還要付出,主要為自己的付出標定一個絶對長度,納一雙蹬倒山大頭鞋,走它只要活着就走、能走多久就走多久的旅程。
它在陰雲下纏繞着,無聲無息。它在世紀的滄海桑田之中纏繞着,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