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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上酒飯來,大家吃了,叫人往莊上打點一班人騎的頭口,札括兩輛騾車,裝載珍哥高四嫂並那些婦女,並吃用的米麵舖陳等物。又到對門請禹明吾來作了保,放晁大舍到後面收拾路費行李。又收拾禮出來謝那差人、捕衙眾人,共三十兩。那四個婆娘,每人四兩;刑廳兩個差人,晁源自己是八十兩;又與高四嫂、海會、郭姑子每人出了五兩,共十五兩。許那高四嫂的東西也一分不少,都悄地的送了。央禹明吾轉說,若肯把珍哥免了,不出見官,情願再出一百兩銀子相謝。那兩個廳差說道:「禹師傅,你與我們是上下表裡衙門,你說,我們豈有不依的?況晁相公待我們也盡成了禮,不算薄待;況且一百兩銀子,我們每人分了五十,豈不快活?但褚爺注意要這個人,我們就拚了死,枉耽了罪過,這珍哥終是躲不過的,倒是叫他出去走一遭罷了。我們既得了晁相公這般厚惠,難道還有甚麼難為不成?」說著,也就夜了。晁大舍叫人收拾了床鋪,預備那些差人宿歇。因差人不肯放珍哥後邊去,也在裡間裡同那些婆娘同睡。
晁源有個胞妹,嫁與一個尹鄉宦孫子。原先也有百萬家產,只因公公死了,不夠四五年間,三四兄弟破蕩得無片瓦根椽。晁大舍把他尹妹夫的產業,使得一半價錢,且又七準八折,買了個罄淨,因他窮了,待那個妹子也甚無情意。如今要到府裡去問官司,那得再有個人與他看家?只得接了妹子回家管顧。
次早,一干大眾起身,先差了兩個家人去府城裡尋揀寬闊下處。行到半路,吃了中飯,喂了頭口。又行了半日,那日將落山的時節,進了城到下處。那伍小川、邵次湖也都使門板抬了,也同一處安下。晁源也都一樣照管他。
次早,各人吃早飯,換了衣裳,預備投文。探事的來說:「刑廳發了二梆。」一干人都到了廳前伺候。不多時,那褚四府升堂,晁大舍這一起人跟了投文牌進去。原差投了批文,逐名點過,一個也不少。點到珍哥跟前,直堂吏叫道:「珍哥。」那珍哥應了一聲,真是:
洞簫飛越,遠磬悠揚。依依弱柳迎風,還是扮崔鶯的態度;怯怯嬌花着露,渾如妝卓氏的丰神。烏帕罩一朵芙蓉,翠袖籠兩株雪藕。真是我見猶憐,未免心猿意馬。不識司空慣否?恐為煮鶴焚琴。
那刑廳看了一眼,分付晚堂聽審。晁大舍一干人犯仍自回了下處;仍託了兩個廳差,拿了銀子,打點合衙門的人役。那兩個人雖是打許多夾帳,也還打發得那些眾人歡喜。雖不是在武城縣裡,問的時節,着實有人奉承,卻也不曾失了體面。
四府坐了堂,喚進第一起去,卻也是吊死人命,奉道詳駁來問的:原是一個寡婦婆婆,有五十年紀,白白胖胖的個婆娘,養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後生,把些家事大半都貼與了他,還恐那後生嫌憎他老,怕拿他不住,狠命要把一個兒婦牽上與他。那兒婦原是舊族人家女兒,思量從了婆,辱了自己的身;違了婆婆,那個淫婦又十分凶惡得緊,只得一索吊死了。那娘家沒用,倒也含忍罷了,那些街坊不憤,報了鄉約,布了地方,呈到縣裡。縣官糊糊塗涂的罰了許多東西,問了許多罪,盡把本來面目抹殺過了。卻被巡道私行訪知了備細,發了刑廳,把一干人犯逐個隔別了研審,把那骨髓裏邊的事都問出來了,把那淫婦打了四十大鴛鴦板子、一夾棍、二百杠子,問成了抵償,拖將出來。
第二起就是晁源。四府也不喚證見,也不喚原告,頭一個就把晁源叫將上來,問道:「計氏是你什麼人?」晁源說:「是監生的妻。」又問:「珍哥是你什麼人?」說:「是監生的妾。」問說:「原是誰家女子。」回 說:「是施家的女子。」問說:「那不象良家女子?」回說:「不敢瞞宗師老爺,原是娼婦。」問說:「那計氏是怎麼死的?」回說:「是吊死的。」問說:「因甚吊死?」回說:「監生因去年帶了妾到父親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問說:「你如何不同妻去,卻同妾去?」回說:「因妻有病,不曾同行。」問說:「妻既有病,怎麼不留妾在家裡服侍他?」回說:「因父親差人來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四府說:「不來接兒婦,卻接了兒子的小去,也是渾帳老兒!你再接了說!」回道:「自監生不在家,有一個師姑叫是海會,一個尼姑郭氏,都來監生家裡走動。監生同妾回了家,六月初六日,這兩個姑子又從計氏後邊出來。監生的妾乍撞見了,誤認了是道士和尚,說怎可青天白日從後面出來。監生也就誤信了,不免說了他幾句。他自己抱愧,不料自己吊死。」問說:「既不是和尚道士,卻因甚原故抱愧?那姑子來家,你那妾豈不看見,直待他出去,才誤認了是和尚道士?」回說:「計氏另在後邊居住。」問說:「你在那裡?」回說:「監生也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