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嗣聞紹榮退至衛州,飛章奏嗣源叛逆,與賊通謀。嗣源很是惶急,忙遣使上章申辯,接連數奏,並不見有朝旨到來,益覺慌張得很,忽有一人馳入道:「明公何不速籌善策!難道願束手受戮麼?」嗣源便驚問道:「公意將如何辦法?」那人不慌不忙,便說出一條計策出來。為這一計,有分教:
佐命功臣同叛命,平戎大將反興戎。
欲知何人獻計,容待下回表明。
第十九回 郭從謙突門弒主 李嗣源據國登基
卻說李嗣源正在惶急,帳下有人獻議,請嗣源速決大計。這人為誰?乃是左射軍使石敬瑭。敬瑭沙陀人,父名臬捩鷄,從李克用轉戰有功,官至洺州刺史。臬捩鷄歿,子敬瑭得隨嗣源麾下,所向無前,得署左射軍使。敬瑭為後晉開國主,故世系較詳。至是獨進言道:「天下事成自果決,敗自猶豫,寧有上將為叛卒所劫,同入賊城,他日尚得無恙麼?大梁為天下要會,願假敬瑭三百騎,先往佔據,公引軍亟進,借大梁為根本地,方可自全!」突騎都指揮使康義誠亦接入道:「主上無道,軍民怨憤,公從眾乃生,守節必死。」嗣源想了多時,除此亦無別法,乃令安重誨移檄會兵,決向大梁。
唐主先得紹榮奏報,即遣嗣源長子從審,往諭嗣源。行至衛州,為紹榮所阻,欲殺從審。從審道:「公等既不諒我父,我亦不能徑往父所,願復還宿衛。」紹榮乃釋令還都。從審返見唐主,泣訴紹榮阻撓,唐主恰也矜憐,賜名繼璟,待他如子。嗣源前後奏辯,亦被紹榮截住,不使上達。
是時兩河南北,屢患水溢,人民流徙,餓莩盈途。即陰氣太盛之兆。京師財賦減收,軍食不足,唐主尚挈領后妃,出獵白沙,歷伊闕,宿龕澗,衛士萬騎,責民供給。可憐百姓已賣妻鬻子,啼饑號寒,還有甚麼錢財,上應徵求?輦駕所經,逃避一空。衛兵憤無所泄,甚至毀廬舍;壞什器,樂隳西突,比強盜還要逞兇,地方有司,亦畏他如虎,亡竄山谷。至唐主還都,軍士因在途枵腹,各起怨聲,租庸使孔謙,且因倉儲將罄,尅扣軍糧,各營中流言愈甚。唐主亦有所聞,反下一詔敕,預借明年夏秋租稅。
看官試想,當年租賦,百姓尚無從措繳,那裡繳得出次年的租稅哩?官吏奉詔苛迫,累得人民怨苦異常,激成天變,太史上奏客心犯天庫,防有兵變,宜速頒內帑,散給禳災。宰相等亦上表固請,唐主意欲準奏,偏是劉後不肯,憤語唐主道:「我夫婦君臨天下,雖借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不足畏了!」頗似桀紂口吻,不過男女不同。唐主乃停詔不下,宰相等又入陳便殿。劉後在屏後竊聽,聞相臣等仍固執前議,她即令宮人取出妝具,及銀盆三件,並皇幼子三人,挈至帝前,豎著兩道柳眉,帶嗔帶笑道:「四方貢獻,給賜已盡,宮中只有此數,鬻財給軍!」唐主不禁色變,宰相等統瞠目伸舌,陸續退去。及嗣源舉事,警報頻傳,河南尹張全義,恐連坐嗣源,竟致急死。唐主乃令指揮使白從暉,扼守洛陽橋,且出內府金帛,給賜諸軍,軍士詬詈道:「我等妻子,均已餓死,還要這金帛何用?」唐主聞言,悔已無及,飛詔李紹榮還洛。紹榮至鷂店,由唐主親出慰勞。紹榮面請道:「鄴都亂兵,欲渡河襲取鄆、汴,願陛下亟幸關東,招撫各軍,免為所誘。」
唐主點首,返入都城,調集衛士,計日出發。
伶官景進,因事生風,即入白唐主道:「西南未安,王衍族黨不少,聞車駕東征,未免謀變,不如早除為妥。」唐主已忘卻前言,急遣向延嗣賫敕西行,敕中寫着,乃是王衍一行,並從殺戮云云。樞密使張居翰,取敕覆視,亟就殿柱上揩去「行」字,改為「家」字。一字活人無數。始付延嗣賫去。延嗣到了長安,由西京留守接詔,即至秦川驛中,收捕王衍全眷,盡行處斬。衍母徐氏臨刑。搏膺大呼道:「我兒舉國迎降,反加夷戮,信義何在?料爾唐主亦將受禍了!」徐氏母子既死,所有衍妻妾金氏、韋氏、錢氏等,一併隕首。惟幼妾劉氏,最為少艾,發似烏雲,臉若朝霞,被監刑官瞧著,暗生艷羡,指令停刑。劉氏慨然道:「國亡家破,義不受污,幸速殺我!」不沒烈婦。刑官無可如何,乃概令受刃。此外蜀臣家屬,及王衍仆役,悉數獲免,不下千餘人。虧得張居翰。
延嗣還都覆命,唐主乃出發洛陽,遣李紹榮帶著騎兵,沿河先行,自率衛兵徐進。行次汜水,凡與嗣源親黨相關,多半逃亡。獨嗣源子繼璟,尚然隨着。唐主命他再諭嗣源。他終不肯應命,情願請死。旋經唐主慰諭再三,強使召父,不得已奉諭登程。道遇紹榮,竟被殺死。還有嗣源家屬,留居真定,經虞侯將王建立,出為保護,殺斃監軍,正擬與嗣源通書告慰,湊巧嗣源養子從珂,自橫水率軍到來,遂與建立會合,倍道從嗣源。嗣源大喜,即分兵三百騎,歸石敬瑭統帶,令為前驅。李從珂為後應,向汴梁進發。又檄召齊州防禦使李紹虔,即杜晏球。泰寧節度使李紹欽,即段凝。貝州刺史李紹英,原姓名為房知溫,由唐主改賜姓名。北京右廂馬軍都指揮使安審通,約期來會。隨即渡河至滑州,再召平盧節度使符習。習自天平軍徙鎮平盧,習鎮天平,見十四回。聞梁臣多半被誅,已有懼意,一聞嗣源相召,便即過從,安審通亦引兵馳至,軍勢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