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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天聖九年,予為西京留守推官,是時,陳郡謝希深、南陽張堯夫與吾子野,尚皆無恙。于時一府之士,皆魁傑賢豪,日相往來,飲酒歌呼,上下角逐,爭相先後以為笑樂,而堯夫、子野退然其間,不動聲氣,眾皆指為長者。予時尚少,心壯志得,以為洛陽東西之沖,賢豪所聚者多,為適然耳。其後去洛,來京師,南走夷陵,並江漢,其行萬三四千里,山且水,窮居獨遊,思從曩人,邈不可得。然雖洛人至今皆以謂無如向時之盛,然後知世之賢豪不常聚,而交遊之難得為可惜也。初在洛時,已哭堯夫而銘之,其後六年,又哭希深而銘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銘。於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難,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於世,亦不可得,嗚呼,可哀也已!
予野之世:曰贈太子太師諱某,曾祖也;宣徽北院使、樞密副使、累贈尚書令諱遜,皇祖也;尚書比部郎中諱敏中,皇考也。曾祖妣李氏,隴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化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縣太君。
子野家聯後姻,世久貴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學自力,善筆札。天聖二年舉進士,歷漢陽軍司理參軍、開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參軍。王文康公、錢思公、謝希深與今參知政事宋公,咸薦其能,改著作佐郎,監鄭州酒稅、知閬州閬中縣,就拜秘書丞,秩滿,知亳州鹿邑縣。寶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於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坐,次從,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適人矣。妻劉氏,長安縣君。
子野為人,外雖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渾渾不見圭角,而志守端直,臨事敢決。平居酒半,脫冠垂頭,童然禿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於此,豈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諱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曾祖已來,家京師而葬開封,今為開封人也。銘曰:
嗟夫子野,質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長?豈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開封之原,新裡之鄉,三世于此,其歸其藏。
【太子中舍王君墓誌銘〈康定元年〉】
王君之皇考曰贈衛尉少卿諱某。皇妣曰南充縣太君胥氏。皇祖諱某。皇曾祖諱某。君諱汲,字師黯。娶胡氏,安定縣君。子男三人,女五人。男曰尚恭、尚、尚辭。初,天聖、明道之間,予為西京留守推官。時王君寓家河南,其二子始習業國子學,日從諸生請學于予,較其藝,常為諸生先,而尚恭尤謹飭,儼然有儒者法度。予固奇王君之有是子也,以故與君游,而君性簡質,重然諾,臨事而敏,與之遊者必愛其為人。其後,二子者果皆以進士中第,予亦罷去。不復遇王君且七年矣,而尚恭來請曰:「不幸吾先人之亡,將以今年某月甲子,葬于河南某縣某鄉之某原,宜得銘于石以志諸後世。」乃為次其世而作銘以遺之云:
惟王氏之先,長安萬年。四代之祖,刺史壁州。遭巢猾唐,得果而留。卒葬西充,為鄉壁公。王、孟有蜀,或家或祿。三世不遷,自君東還。始家河南,廣文之生。舉三不中,任仕以兄。主簿之卑,試原、武、密。晉城是令,政專自出。令政有稱,遷理之丞。藍田、夏、雒三邑皆聞。壽五十九,終中舍人。在雒逢饑,鋪粟不殍。褒功勸吏,天子有詔。雒人染癘,躬之不避。以死勤民,在法宜祀。刻詩同藏,惟世之揚。
【學士給事中梅公墓誌銘〈慶歷二年〉】
翰林侍讀學士、給事中梅公既卒之明年,其孤及其兄之子堯臣來請銘以葬,曰:「吾叔父病且亟矣,猶臥而使我誦子之文。今其葬,宜得子銘以藏。」公之名,在人耳目五十餘年。前卒一歲,予始拜公于許,公雖衰且病,其言談詞氣尚足動人。嗟予不及見其壯也,然嘗聞長老道公咸平、景德之初,一遇真宗,言天下事合意,遂以人主為知己,當時紳之士望之若不可及。已而擯斥流離,四十年間,白首翰林,卒老一州。嗟夫!士果能自為材邪?惟世用不用爾。故予記公終始,至于咸平、景德之際,尤為詳焉,良以悲其志也。
公諱詢,字昌言,世家宣城。年二十六進士及第,試校書郎、利豐監判官,遷將作監丞、知杭州仁和縣,又遷著作佐郎,舉御史台推勘官,時亦未之奇也。咸平三年,與考進士于崇政殿,真宗過殿廬中,一見以為奇材,召試中書,直集賢院,賜緋衣銀魚。是時,契丹數寇河北,李繼遷急攻靈州,天子新即位,鋭于為治。公乃上書請以朔方授潘羅支,使自攻取,是謂以蠻夷攻蠻夷。真宗然其言,問誰可使羅支者,公自請行。天子惜之,不欲使蹈兵間,公曰:「苟活靈州而罷西兵,何惜一梅詢!」天子壯其言,因遣使羅支,未至而靈州陷于賊。召還,遷太常丞、三司戶部判官。數訪時事,於是屢言西北事。時邊將皆守境,不能出師,公請大臣臨邊督戰,募遊兵擊賊。論傳潛、楊瓊敗績當誅,而田紹斌、王榮等可責其效以贖過,凡數十事,其言甚壯。天子益器其材,數欲以知制誥,宰相有言不可者,乃已。其後繼遷卒為潘羅支所困,而朝廷以兩鎮授德明,德明頓首謝罪,河西平。天子亦再幸澶淵,盟契丹,而河北之兵解,天下無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