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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是這一類人間女神、敏感、驕倨、挑剔、傲慢,被一幫子鍾情的男人捧得神化,像是遍體馨香。
這時她對瑪里奧的感情和強烈的偏愛几乎是公開表現出來的,不在乎人家對這會說什麼;也可能私下裡還盼着能刺激煽旺別人。現在到她家裡去的人很少會見不到他在場。她總是安排他坐在一張大圓椅裡,拉馬特把它叫作「住持教士禱告席」;而且她對整晚和他單獨相處,和他閒談並聽他議論感到由衷的樂趣。
他給她揭示的這類私生活;這種和一個討人喜歡、聰明有教養的人經常一起的私生活使她感到興趣;而且他是屬於她的,正如散放在桌子上的那些小擺飾是她的。她也漸漸同樣向他吐露了有關她自己的事情,她的思想、她的個人秘密,將這些貼心的秘密話說給別人聽和聽這些一樣,都是叫人舒暢的。她感到和他在一起比和別人同處更自在、更真摯、親切,於是更喜愛他。她也體會到了對女人們說來的一種難得的感受,那就是真說了些實事,將她可以自由處理的思想和感情全部托給了一個人。這是她從沒有做過的。
對她說來這已經是很「多了」,但是對他說來這仍是很「少」。他等待,他一直在企盼這個生命最終決定性的棄甲丟盔,將她的靈魂交到他的愛撫之中。
她對這些愛撫彷彿看成是無聊的、礙事的,甚至是難受的。她委屈地接受了,並不是沒有感覺,但是很快就乏了;而這種疲乏很可能引起了她的厭倦。
那些最輕微、最不足道的愛撫彷彿也叫她厭煩,受不了。有時,在聊天的時候,他抓起她一隻手吻她的指頭,將指頭一個一個輕含在他的唇間一小口氣一小口氣地像吸糖果似地吮它們,她彷彿總想把指頭擺脫出去,於是他整個胳膊裡感到一種隱隱想抽走的勁頭。
到了結束拜會,要走的時候,他在她的衣領和後頸髮際的脖子上留下一個長長的吻,在她的貼身衣服的摺縫之間覓取她身體的芬芳,而她總有一個輕輕的退縮動作,然後她的皮膚用一種難以覺察的活動從這個知己的嘴巴下溜開來。
他像刀割一樣體驗到這些,於是他帶著不斷流血的傷口回到了他孤寂的愛情之中。她怎麼一點也沒有普通女人們几乎都有的那種繼自願的而不是求財的委身之後的衝動階段呢?這個階段常常會很短,跟着就是疲倦最後是厭倦。可是像這樣根本沒有的情況是很少見的,不是說要一小時、一天!這個情婦沒有將他當作情人,只是她生活中一個聰明的夥伴。
他對此有什麼可抱怨的呢?那些全心全意委身的女人所能給予的也許還不及此吧?
他不是抱怨他是害怕。他是怕別人,怕突然出現的那個人,明天或者後天碰到的什麼人,任何人:藝術家、紈袴子弟、官吏、蹩腳演員,不管是誰,一個生來就是討她這雙女人眼睛喜歡的人,而且沒有別的理由喜歡,只是因為他就是他,這位「他」首次深深激發了她迫切張開雙臂去擁抱的願望。
他早已疑忌未來,同樣他也曾有時猜疑未知的過去,而且這個年輕女人的所有知交都使他猜忌。他們相互之間議論他,也在她前面說些審慎隱約的影射話。有些人認為他是情夫;另外一些人,按拉馬特的說法,認為她只是和平常一樣拿他開心,弄得他,瑪里奧神魂顛倒,為的是刺激他們,使旁的人神經緊張,如此而已。她父親也動搖了,對她提了些意見,她愛理不理地聽了;而且越聽到繞着她的風言風語,她越公開堅持表現她對瑪里奧的偏愛,和她生活中的一向謹慎成為奇怪的對比。
可是他對這些懷疑的暗流有點不放心。他對她說了。
「怕什麼!」
「前提至少應是您真正出於愛情喜歡我!」
「難道我不愛您,我的情夫?」
「愛也不愛。在您家裡您很喜愛我,而在旁的地方就不一樣。對我說來,我寧願倒個個兒,就為您也該這樣。」
她開始笑起來,一邊低聲說:
「各盡所能。」
他又說:
「但願您知道我是抱著多麼激動的心情要使您興奮起來。我的體會是,有時我是想抓住一個抓不住的東西,有時是抱住了一塊冰,它把我凍入骨髓卻在我的懷抱裡溜走了。」
她根本不回答,几乎不喜歡這個主題,一副她在奧特區常有的心不在焉的神氣。
他不敢再說下去。他像看博物館的珍貴物品那樣看著她,這些物品使得那些愛好者戀戀不捨,但是誰也不能把它帶回家去。